□本报记者 赵晓林
图一：小清河近影
图二：小清河上的拖轮
图三：1920年的小清河卫闸
图四：小清河入海口——羊口码头
图五：20世纪30年代小清河风景
图六：20年前，济南小清河还可见拖轮与驳船
图七：上世纪20年代的黄台板桥
图八：五柳闸遗迹
图九：1990年的小清河黄台港
小清河
小清河，我省唯一的海陆联运内河河道，是济南市最重要的河流，兼有排洪、防涝、灌溉、航运等多种功能。小清河位于黄河南侧，源于济南西郊睦里闸，纳玉符河下游分流之水，东西向流至济南北园，又汇市内诸泉，流经历城、章丘、邹平等地，由羊角沟入海，全长237公里。济南段小清河流经槐荫、天桥、历城、章丘四区(市)，境内全长70.5公里，流域面积2792平方公里。
小清河在唐以前为济水残渠，金时刘豫疏导入海。元于钦《齐乘》曰：“古泺水自华不注山东北入大清河，伪齐刘豫乃导之东行，为小清河。”明刘敕《历乘》载：“小清河，水出大明湖，环城而东，合黑虎泉诸泉之水，东北绕华不注山，经章丘、邹平、新城诸县入海。此刘豫之运河，今迷其故道。”明朝时，河道淤塞，其源退至章丘，以獭河为源。1891年，清朝山东巡抚张曜指令时任登莱青道的盛宣怀治理小清河，三年竣工，其源仍为济南诸泉。小清河上有多处水闸，如睦里庄闸、五柳闸等，灌溉菜圃、稻田。昔日，小清河航运繁忙，金元之后，多以其运盐，故又称“小盐河”。后来，济南东郊黄台板桥小清河码头为货物的重要集散地。本世纪50年代，仍可行舟至济南城区，西门桥、成丰桥设有客货码头。如今，小清河航运已无往日的繁华，但仍为山东省重要的内河航运水道。近二三十年来由于工业和生活废水的大量排入，小清河的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水量也大幅减少，已无法行船。近来，小清河河道和沿河生态的治理，已经列入山东省和济南市政府的重要议事日程。
根据小清河综合治理工程规划，小清河市区干流段防洪标准由20年一遇提高为百年一遇，除涝标准由5年一遇提高至10年一遇。小清河此次治理还将进行景观设计。济南市将在小清河北岸东西二环外的河段，建造约20米宽的滨河观光路，二环以内改造建设小清河北路，双向8车道。河道南岸设20米宽的休闲观光走廊，包括步行街与双向2车道。
如今的济南人说起济南的“河”来，脱口而出的往往是流经泺口的黄河，而对济南的经济、文化、水利乃至景观影响更为直接、且历史悠久的小清河则似乎被忽略了。其实，发源于济南的小清河，历史上曾经对济南的民生发挥过重要作用，只是如同京杭大运河一样，随着现代交通的发展，小清河曾经十分重要的漕运功能逐渐退化，后来甚至几乎成为一条具有水患威胁和被严重污染了的“害河”。然而，历史并没有忘记小清河，如今，虽着小清河综合治理工程的逐步展开，小清河也越来越成为济南人所瞩目的焦点。
今年6月5日，小清河一期拆迁完成，正全力开建清河走廊、文化长廊。目前，小清河综合整治一期工程河道清淤扩挖工作已基本完成，岸墙砌筑任务完成过半，跨河建筑已有五桥一闸施建，历山北路桥本月底即可通车。据了解，一期工程主要治理济泺路至二环东路段，并对前进桥至济青高速孟家闸段长约15公里的河道进行治理，计划投资40.4亿元，是济南市承办十一届全运会的配套工程。根据规划，小清河市区干流段防洪标准由20年一遇提高为百年一遇，除涝标准由5年一遇提高至10年一遇。除了保证泄洪能力外，小清河此次治理时还将进行景观设计，在东、西二环路之间规划建设18座跨越小清河的桥梁。这一切，让每一个济南人都充满了憧憬，等待着一个全新的、美丽的小清河展现在人们面前。
现在，我们大致清楚了小清河“今生”的治理目标。那么，今天的济南人了解历史上的小清河吗？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本报记者多方搜求史料、广为探访，现在终于可以为读者，也为一切热衷济南历史人文的人们，大体勾勒一下小清河“前世”的基本轮廓。
上 篇
清中后期，因为运输能力较强，小清河备受重视，多次被疏浚，一直是济南重要的运输线；民国初年一次全面测绘：110厘米“概要图”长卷，尽显小清河真容；小清河“三害”与“七利”之说切中实际，可为今日治河重要参考
记者到山东省图书馆历史文献部查阅了馆藏的乾隆版《历城县志》，其中关于小清河的记载文字颇为简略：“历城小清河，即济之南源，一名泺水，出城西趵突泉，经城北下流，至乐安县入海。”另外，此志中还转载有《齐乘》、《岳通志》等古代典籍或方志中有关小清河的零星记录。而1926年出版的《续修历城县志》，关于小清河的记载则较多。在新近刚刚出版的《新城县志》中也有关于小清河的记载。
从这些记录可以看出，到了清朝中后期，因为其运输能力较强，小清河开始得到重视，并多次被疏浚，其后一直被当作济南市重要的运输线。
为了了解更多小清河的基本情况，前不久，记者几经辗转，终于在民间收藏者手里购得一本《山东小清河测绘工程报告》。这本20世纪初关于小清河的一次全面测绘报告，可以提供给我们一些重要信息。此册《报告》为16开精装，山东南运湖河疏浚事宜兼管全省水利筹办处编辑出版，出版日期为1921年。书中有一张《勘测小清河利病及工程概要图》，山东南运湖河疏浚事宜兼管全省水利筹办处测绘科制图。图宽110厘米，高79厘米。从柳埠锦绣川玉符河到睦里庄闸小清河发源地，一直到渤海入海口，均绘制得十分精细，所经各处地名一一标注，查看起来十分清晰。空白处还有“睦里庄至羊角沟小清河纵断面图”和“锦绣川玉符河纵断面图”两幅辅助图。整幅地图绘制十分精美，且为中英文对照，可看出当时对小清河治理的重视，当时应是采用较为先进的方法进行勘测的。
书正文前有小清河及沿途风物照片近40张，基本反映了当时小清河全途面貌，其中“玉符河下游形势”、“济南西关东流水护城河实状”、“鲁丰纱厂小筑及临河板桥”、“黄台桥”等照片十分少见；另外还有测绘人员及测绘情景照片多张，对今天我们了解当时的测绘情况很有益处。
正文对此次测绘工作记载翔实，从考证《小清河之沿革》、《小清河之源流》，到《三川之形势》、《玉符河之形势》、《锦绣河之形势》、《清河故道之状况》、《羊角沟以下之现状》等测绘结果均有记录，其中穿插有大量地图、测绘图、数据图等。“小清河之沿革”部分更是详细介绍了其河流从宋代到清代的变更情况。
书中列举了参加测绘的人员名单及“测量成绩一览表”、“水标准一览表”、“小清河里程表”、“小清河各段高低比较表”等专业图表，对我们了解小清河近代的水流情况较有。
在《工程计划》部分中，测绘者用“筹治来源”、“建设水库”、“整理本流”、“浚治海口”、“疏通分流”五部分提出了治理小清河的基本步骤。而后面的《利益征考》一节，更为笔者注意，其中对于当时小清河的情形的介绍，及联系时局情势考证的其能产生的利益的分析，十分有建设性：“……小清河蜿蜒数百里，连贯十余县，东达东溟，西抵谡下，其势略与胶济铁路等，又以岁久失修，交通未利，致吾东之利权，终无挽回之一日，大可惜也！且不止此而已，沿河田亩多属膏腴，用殖农林实为上上特以。河身淤垫，堤埝冲决，潴泄无方，动为民患，沃壤沦为泽国，田庐没于水乡，良懦者转死沟渠，捍黠者流为盗匪，其害一；吾东商品固无精美之制造，而特出之天然品，为日用所必需者，该流域中颇称繁庶，运输苟能畅通，商民何至坐困，今节节淤浅，水不胜舟，不遇盛涨之期，即无驶行之望，其害二；青岛未辟以前，沿河税额征收颇旺，以彼时水运之速较胜陆行之艰。故商贾之往来者多也。迨青岛之铁路告成，而该河之运道转塞，一捷一钝，判若天渊，致商人畏之而不前，税则因之而顿减，其害三；以利权论则如彼，以受害论又如此，然则浚治该河，诚为今日不可少缓之计划。且日人(日本人，笔者注)垂涎斯道已非一日，尤不可不特别注意，若一日我争先着浚治，适宜风帆、汽舶畅行无阻，即不能尽挽吾人之利权归之与吾人，终胜于坐视吾人之利权悉握于外人。况其关于农田、商业、税则者，利益尤大，免昏垫之忧，安田亩之乐，利一；有灌溉之利，无水旱之灾，利二；民安其业，化莠为良，利三；土货畅销，内商发达，利四；民智日开，工业改良，利五；四民庄富，国课增收，利六；况今已筹办运工，运河道通，则此项河道与之纵横联络，货物既集，指顾转移，利七。种种利益，不胜偻指要皆，于农商税三者系之。”
此段中关于小清河三“害”与七“利”的分析，切中实际，在当时来说是有先见之明的见解。
还有，在书的最后部分，测绘单位根据数据对于小清河的治理等提出了一系列方案。在最后的“附件”部分中是关于此次测绘的各种公文和审查报告等，并开具了治理小清河工款的预算，可以说当时有关人员是很有前瞻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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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济南”的记忆：小时候曾有过一首民歌唱道：“小清河，长又长，山东是个好地方……”；旧日的小清河，河水清澈鱼虾跃，蜿蜒往来帆樯接，是百姓、船工辛苦谋生的饭碗；新中国成立后，小清河被定为“全国五大战备水道之一”的战备运河，堪称济南在全国的一张靓丽“地理名片”
除了上述这些文字记载，记者更想知道一些济南人眼里原来的小清河是什么样子，便多方打听，终于找到几位“老济南”，他们对小清河比较熟悉。
世居大明湖畔的张稚庐先生告诉记者，老济南人很多都和小清河有关系，以前小清河河工很多，依靠它生活的人也很多。前些年，张先生曾写过一篇有关小清河板桥码头的文章，里面有一些关于小清河的生动描述。
张先生说，板桥就是黄台桥，离板桥村不远，是济南与渤海距离最近的水路港口。1938年抗战开始后，国民党政府炸开河南省花园口黄河大堤，河水改道南流，济南泺口段的黄河之水断流达八年之久。枯水期间，板桥码头成了济南唯一的水路与铁路枢纽。只有几十户人家稻畦蔬圃的板桥村成了杂货汇集、车水马龙的商业重镇。这块河面比较宽阔，水也比较深，但水非常清澈，能看到河底。南岸和北岸停泊着大大小小的各种船只，约有300余艘，人很多，喧嚣杂乱。早年他有一个邻居，邻居的侄子就在船上“混穷”。据这位邻居说，拉纤时把“坦绳”套在肩上，在岸边的纤道上“使出死劲儿拉”，几乎要趴到地上，艰难地拽着“对艚子”——— 驳船逆风逆水行进，十分辛苦。每日吃的是窝窝头、辣萝卜咸菜、臭豆腐、小米稀饭，偶尔能在野村小店里吃顿面条就算是很好的打牙祭了。那时从板桥往羊角沟来回需半个月，一个月去两趟。寒冬封河，没法行船了，就只好回到市里拉洋车糊口。这里运出的是日用百货、中药、五金、大粪干之类。码头上有很多装卸工，旧称“扛大个的”，他们也是有帮有派的，由“把头”管理，各运各的货。不分白天夜晚，货到了即装即卸。他们一般都在肩上披一块宽大的蓝布，重200斤的麻袋包，一弯腰扛起来就走。搭在船和河岸之间的踏板又长又窄，他们颤颤悠悠地走在上面，速度也不是很慢，有的人一天能扛200多包，辛苦极了。
“对艚子”是什么？张先生解释说，就是将两条船的“平头”用铁索前后连在一起航行，载重可观。如在码头装卸货物时则解开铁索，可分成两条独立的船。在河道拥挤的码头，能灵活地撑舵运篙，十分方便。对艚子有大有小，大的30多米长，可载货近40吨，用厚竹片支架子，外覆苇席作为船舱。
张稚庐还讲到当时行船的一些习俗：当时船上的人为求一帆风顺，在开船前会进行一些仪式，比如起航前，要在船头烧香焚纸，由一老船工跪在前面，其余人跪在他后面，老船工眼望着河水，嘴里念念有词，而后大家一起磕头，祈求河神保佑船只平安无事。船一下篙，还会放火鞭。当年，这里北岸有一座河神庙，船上的人认为这里面的神很灵验，年年夏天要祭祀一次，香火很盛。五音戏名角鲜樱桃曾多次被请来演戏敬神，四里八乡赶来观看的人都挤不动。
张先生说，这些都是他当年亲眼见到过的，后来，小清河的运输能力大大下降，很多船只已经无法通行到城内了，这条河的影响力也大不如前了。
谈起小清河，已从济南市城建局退休的潘河林先生，说他正在撰写一部关于济南河道的书。
原来，他在退休前便在注意搜集有关济南河流的资料，而且基本把有关河流都跑了一遍，2003年退休后依然进行考察和整理资料，从2005年开始便着手写书，现已基本完稿。说着他便拿出书稿，翻到小清河一章指给记者看。记者看到，稿子是打印在16开的打印纸上的，有关小清河的内容大约有6、7页，还配有一些他自己拍摄的有关河道和桥梁的照片。
潘先生告诉记者，自己写这本书，不想从河道的现实情况或技术层面上着墨，而是想多写一些相关的人文景观方面的内容，但是很多河流的资料在这方面都十分欠缺，有关的历史故事、传说记载几乎没有，有的可能以前有，但失传了。关于小清河，只有在林家桥那里考察时听到了一段关于此桥来历的传说，算是比较少有的关于小清河的历史故事。林家桥在济泺桥向东，是明代洪武年间(公元1396年)由一位林姓官员修建的，当时是为了方便路人过河而修建的一座青石拱桥，故名林家桥。还有，记得小时候曾有过一首歌谣，前几句是这样唱的：“小清河，长又长，山东是个好地方……”，后面的就记不住了。这条河在济南的河流中地位是比较高的，但是可能因为它是人工挖掘的缘故，主要是为了排涝、运输，所以疏于历史、人文的内容，这可能与它的历史成因有关。
原《山东教育》杂志编审路延捷研究小清河已有30年，1993年出版了《小清河》一书。路先生告诉记者，上世纪50年代初期他就住在北园，离小清河非常近。小时候经常到河边玩耍。那时小清河的河水还很清澈，鱼虾也多，孩子们经常自己拿着小网来这捞虾，很有趣味。河上船只，有的扬着帆，从下游上来，行到边庄闸停靠下来卸货，从现在的北园大街就能看到河上来往的船帆。上世纪40年代，在干流五柳村及西泺河沿岸的边庄，修建了两座现代化水闸——— 五柳闸及边庄闸，使小清河在济南市区的航运条件大为改善，在城内的角楼，就是现在大明湖西南门附近，还有西门桥都建有码头。从渤海来的运盐船队，可以一直进入市区，在角楼及西门桥两个码头卸货。装有白帆的货船，缓缓驶入济南的繁华闹市，在当时绝对是济南的一道靓丽风景，每次有帆船抵达，都能吸引不少人围观。过了没多久，护城河改造，水浅了，船也就进不来了。
说起小清河的现状，路延捷感慨道，这条济南市唯一通海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河，变成现在的样子让人感到十分惋惜。上世纪60年代中期，小清河水还能饮用，原因是济南的泉水通过特别开凿的灌渠起到了补源作用。灌渠是1946年修建的，宽约2米，深1米。从趵突泉、黑虎泉、珍珠泉等泉流出的泉水经过灌渠，流到白鹤庄，再向东流经边庄等村庄，最终北流入小清河。那时灌渠沿岸的居民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即每天上午9点以后才能在灌渠内洗衣服或倒污水，以保证这之前能有较好的水质。经过一天的使用，渠水质量虽有下降，但是经过一整夜新鲜泉水的补充，第二天早上水质又变好了，这就使得流入小清河的水保持了较为良好的水质。这实际上就是我们说了好多年的“先观后用”。可惜，这些灌渠到了上世纪60年代被毁弃，北园一带就再也用不上城区内的泉水了。
关上回忆的闸门，路先生更关注小清河的未来。他认为，政府下决心整治小清河，对济南的经济、环境、旅游都会有较大的拉动作用。但他同时也对目前小清河的规划有所建议：小清河目前水量、水源补给都不错，如果整治得好，除了景观美丽满足通行游船，小清河还将再次成为一条“水上公路”——— 恢复小清河的航运功能。路延捷介绍说，小清河有着近900年的航运史，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小清河被解放区军民称为“炸不烂的水上钢铁运输线”。新中国成立后，小清河被定为“全国五大战备水道之一”的战备运河，实际上小清河是济南市乃至山东省在全国的一张靓丽的“地理名片”。
另外，采访路延捷先生时，记者还得知了那首歌谣的后两句：“小清河，长又长，山东是个好地方。青山绿水好庄稼，还有大豆和高粱……”，默念之后不禁感慨。
生于斯长于斯的济南人，热切期待山东省和济南市这次对小清河进行综合治理后，能有一个崭新而秀美的小清河“流”入眼帘！
（本文照片①④为陈长礼摄 ②③⑤⑥为刘朝柱摄 其余为资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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