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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第二部)         
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第二部)
作者:未知 文章来源:lq52搜集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12-16 19: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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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三天,院里统一组织班委选举。每个班都来了一位学生会的干部负责监票。来我们班的竟然就是开学第一天帮我们搬过东西的“能哥”。他今天西装革履,打着领带,举手投足间颇有领导派头。那时,我们刚刚开始大学生活,对每一个高年级的学长都心怀敬畏。在“能哥”的主持下,班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庄重。     选票发到手以后,大家都埋头认真地写下自己心目中的班委名单。很快,选票又被收集到一起,接下来是公开唱票。“能哥”站在前面,放眼四顾,大概觉得与我和吴宇有过交往,于是叫我们俩到前面帮他记票。     我和吴宇面对着黑板,一边一个,听着“大师”在旁边唱票。     “林海,吴宇,刘月,孙文静……”我和吴宇相视而笑。     大师不紧不慢地念着。吴宇不时地朝我挤眉弄眼,我的心跳却不断加速,开始时的欣喜逐渐被一种焦虑所代替:大师念过的每一张选票上都写有我的名字,天啊,要知道,刚才我自己也投了自己一票啊。     越到最后我越紧张。我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大师手里的选票:最后一张了!大师似乎累了,面无表情,机械地念着名字:“吴宇,孙文静,张东……”念完,将它丢在桌子上。     我心中一阵窃喜,哈哈,终于有一张票上没有我的名字。     突然,大师又将那张选票拾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继续念道:“不对,还有林海!”然后看着我,充满歉意,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把你的名字念丢了。”     我简直晕死。统计选票结果出来,我“荣登”榜首,得了36票,满票。看到这个结果,班里几乎一片沸腾。吴宇得了33票,他兴奋地跑到我身边,说:“哥们儿,厉害,这是众望所归啊。”刘月也很高兴,她站起来说:“林海,说说你的想法吧。”     站在讲台上,我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很多,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迎着台下一双双充满信赖的眼睛,我发自肺腑地说:“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大家都看到了,在这次选举中我自己投了自己一票。那是因为我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而且,我也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和热情做好班干部!”同学们安静地听着,等我说完,掌声如雷。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     “能哥”在旁边看着我,满面微笑,眼神里闪烁着赏识的目光。好多天后我才知道,“能哥”就是我们院新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在他的大力推荐下,我被段老师任命为德恒二班班长,并在学生会纳新中顺利地进入了学生会最重要的部门——秘书处。吴宇当选了生活委员。孙文静,一个丝毫不张扬的小女孩儿出人意料地被选为团支书。她的选票本来是没有刘月多的,但刘月公然宣称:对政治不感兴趣,最终“弃官”而去。     班委成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协助段老师做好减免学费工作。一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却因为班委内部特困生很多而显得困难重重。     我是班长,特困生,吴宇是生活委员,也是特困生。在减免学费之前,先是同学们自己申报减免申请。我们36个人的小集体竟然有20个人写了申请,而减免学费的名额只有8个人,而且8个人中只能有1人被全免,2个免80%,余下的5个只能免50%。几乎每个农村来的孩子都是贫困的,在这种情况下,减免学费的名额显得异常紧张起来。     就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我们,原本刚刚熟悉起来的同学彼此间竟萌生了戒心。金钱的魔力开始显现出来,但我们不能责怪任何一个同学,对每一个特困生来讲,这笔钱都是救命钱啊。大家都在私下里议论着哪个同学的家庭更困难一些。好多同学为了得到减免不得不努力地表现出自己清贫的一面。在这个关键时期,申请了减免的同学有谁在食堂吃上一次肉菜都会引发不小的争议。     我也在时时地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给同学们造成铺张浪费的印象,在食堂里尽量吃素菜,而且要拣最便宜的吃,白菜萝卜,萝卜白菜,偶尔打一次酸菜炖粉条就算是改善生活。我也在善意地提醒着吴宇,原本大大咧咧的他也变的谨慎起来。     难忘的是一个黄昏,我们几个同学在D食堂吃饭。袁若海打了一份土豆炖牛肉,大师要了一份红烧排骨,我和吴宇依旧是两份熬白菜。两份肉菜放在餐桌中央,袁若海和大师热情地招呼我们吃肉。我没有动筷子,笑着说:“我不太喜欢吃肉。”吴宇尝了两块儿,赞不绝口,但也没多吃。我们深知:如果吃惯了大鱼大肉,再回过头来吃萝卜白菜将是一种更大的痛苦。袁若海与大师大口地吃着,肉香随着他们筷子的起伏而四处飘扬。我偷眼看吴宇,他的喉结鼓动,估计在吞咽着口水。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抬起头,四处观望。突然,他看到调料桌上的辣椒盒。他跑过去,如获至宝。他将半盒辣椒全部倒入自己的菜碗里,用筷子使劲儿地翻腾着。白菜被辣椒染的通红,显得那样耀眼。我们都不解地看着他,吴宇嘿嘿笑了笑,混着米饭,大口地吞咽起来。辣椒猛烈地刺激着他舌尖的味蕾,他皱着眉头,但还是表现出一副畅快淋漓的样子,吃的满头大汗。大师吃惊地说:“你们西南人真能吃辣的。”吴宇放下筷子,擦着额头的汗珠儿,一脸憨厚地说:“这样才有味道。”我埋头吃饭,却觉得无比心酸。     一天中午,我和吴宇从篮球场打球回来,口渴得要命。正好经过D食堂门口成片的饮料摊,吴宇揩一把脸上的汗水,眨着眼睛跟我商量说:“林海,咱们买杯雪碧吧。”吴宇自从喝过第一杯之后就对雪碧的味道情有独衷。     我摇摇头说:“别买了。再说那东西越喝越渴。”     吴宇却固执地停住了脚步,他看着我,近乎恳求地说:“海哥,买吧,就买这一次,好吗?我真的太渴了。”     对着吴宇,我突然觉得特别难过。此时此刻的他简单得像个孩子:他只想在口渴难耐的时候喝上一杯别人如果愿意随时都能喝到的饮料,却因为贫穷,不得不让旁人的目光驾驭自己的感受。因为贫穷,我们没了自我,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饮食起居给别人作谈资;克制、克制、再克制,把生理的欲望减少到最低限!为了得到减免,我们正在向世人展示贫穷。而且这种不能归责于我们的贫穷还要得到他人的认可!     我一咬牙,掏出钱,要了两杯雪碧。吴宇赶紧上来,对服务员说:“拿我的。”一边把自己的钱塞过去。     我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饮料,喝了一口,冰凉爽口,舒服极了。我大口大口地很快喝完了,随手把纸杯丢进垃圾箱。看看身边的吴宇,还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我说:“快喝了,咱们好回去。”吴宇却说:“我还省着喝呢,好喝!”     说话间,柴一帆正好从旁边走过,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吴宇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了。他慌忙把水喝光,手足无措地将纸杯丢在地上。柴一帆看了吴宇怪异的表情,有点不自在,打个哈哈,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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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奇怪地问吴宇:“怎么了?”     吴宇黯然地说:“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柴一帆对我怀有偏见!”     也许,吴宇的感觉是正确的。柴一帆和我们接触不多,他更喜欢和女生们交往。每天下午下课后,他都会在日晷广场和一群女生打排球,在女生中人缘不错。不知不觉中,他成了我们班男生和女生的之间的传话筒。女生中的悄悄话,男生寝室卧谈会的内容,都会在第一时间得以传播。慢慢地,吴宇的个人生活情况也逐渐为女生们所熟知。在柴一帆的口中],吴宇就是粗俗与无知的代名词,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却喜欢到处喊穷的家伙。     在这个时候,同学们对我们的评价是至关重要的,众口一词的指责会让一个人陷入空前的孤立。渐渐地,吴宇在别人的眼光里感受到了这种危险,当他知道这一切都与柴一帆有关时,愤怒无比。有时候,他很温顺,你和他讲道理他都能听进去。但有时候他又非常固执,他的自尊心很强,最讨厌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面对周围同学的指责,吴宇毫不妥协地说:我是穷,可我也是人,我有选择一个正常人生活的权利!     没过几天,学办要求各班把减免学费同学的名单报上去。根据以往的经验,实在确定不了的班只能投票决定特困生名单。我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申请人名字,决定开班会。     那是一个奇怪的班会,更像是一个新时代的诉苦会。每个申请减免学费的同学都要走向前台,对着三十多双眼睛讲述自己家庭是多么的贫穷。我知道这很残忍,毕竟贫穷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在这个场合,我作为班长必须作表率。没有谁会愿意将自己的隐私在众人面前暴光,可是除了这个方法我们别无选择。我第一个走到前面,只感觉脚步无比沉重,站在讲台前我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日益熟悉的同学。但我知道,我必须说,因为我需要这笔减免,弟弟正在家里眼巴巴地等着我给他寄回这笔钱。     我清了清嗓子,说:“我来自河北唐山的一个小山村。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妈妈带着我和弟弟生活。妈妈身体不好,可为了供我读书,坚持在街头擦皮鞋;弟弟也辍了学,靠拉板车挣钱。我希望能获得减免,因为那样我可怜的弟弟就能重新回学校了……”说完,我给同学们深深地鞠了躬,飞快地跑到下面。我不想在上面多停留一秒钟,不想像乞丐一样靠自己充满伤痛的过去换取观众的同情。     第二个上台的是一个山西的女孩儿,叫郑冰冰。她站在前面,显得很紧张,说话的声音非常小:“我家是山西的,父母都是农民,靠种田为生。我和哥哥都上大学,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希望能减免一点学费……” 她一直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多半边脸。简短的介绍完毕,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匆匆地走下讲台。     下面的同学一个个走马灯似的走上去,每个人都有请求减免的理由。他们大部分来自农村,有的父母卧病在床,有的地方遭受了自然灾害。通过他们的讲述,你会在更广阔的视野里看到了农民生活的艰辛。近二十年的改革开放使我们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先进的文化与思潮涌进国门,东部沿海城市的人们在同步体验着全球最前卫的生活方式。但在许多的农村,人们只是通过电视节目才了解到外面的变化。那精彩纷呈的世界只能出现在他们的梦幻里。属于他们的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己孩子考上大学也不知是福是祸:在孩子读大学的这几年,他们注定要咬着咸菜根度日。     最后,吴宇走上讲台,他第一次没有笑呵呵的,而是一脸的严肃。他本来就不流利的普通话似乎更讲不好了,吞吞吐吐地说:“我叫吴宇,我来自贵州。我家也是农村的,我们兄弟姐妹七人。”刚说到这里,就听下面有人窃窃发笑道:“真厉害,生这么多。”吴宇的脸腾一下红了,赶紧解释道:“我是少数民族,国家政策允许多生的。”下面还是笑声不止。吴宇更紧张了,他着急介绍自己家庭情况,说道:“我爸爸喜欢赌钱,还爱喝酒,最后把脑袋喝坏了……”说到这里,台下哄堂大笑起来。有人边笑边议论道:“小日子不错啊,有钱喝酒,没钱交学费。”吴宇站在前台,脸憋的通红,似乎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羞辱。我走过去,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没想到吴宇突然抬起头,刚要开头,眼泪扑扑地先掉了下来。他伸过胳膊,用袖子用力地将眼泪抹掉,说:“你们可以笑话我,但我还是要申请减免学费,因为我每少交一分钱,我的妈妈就少遭一分罪……”说完,泪水再次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此刻台下鸦雀无声,大家都意识到刚才的讥笑声深深地伤害了自己的同学。     吴宇不再说话,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迈着缓慢的步伐走了下去。     我的心里很难过,却还不得不走到前面去发言。也许是气氛显得太压抑,大部分的同学都垂着脑袋。我说:“可能我对吴宇了解的更多一些。在开学的时候,他是带着刀子来的学校,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身上的几千块钱。也许在有的同学眼里几千块钱只是一个月的零花钱,但对吴宇来说简直比生命还宝贵。我希望大家投吴宇一票,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他真的需要减免。”     接下来,是同学们投票的时间。我接过自己的票,填上“吴宇”等几个同学的名字,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想也许别的同学会认为我自私,可是这笔钱对于我和我的家人来说都太重要了。     选票集合起来,唱票,记票。很快结果出来了,我排在第一,郑冰冰排在第二,吴宇排在第三。无论是排在前面的还是排在后面的,大家的表情都很抑郁,包括没有参加减免申请的同学也深受感染。大家默默地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无声地走出教室。     最后走的都是刚才发过言的同学。每个人都在全班同学的众目睽睽之下讲述了自己最不希望为人知的隐痛。我站起身,似乎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对所有的同学说:“贫穷不是我们的错,过去,我们通过比别人加倍的努力,已经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今天,我们更不应该灰心丧气,要有更大的勇气去面对未来。即使是再大的困难也不能将我们压跨,因为我们不仅属于自己,更属于深爱着我们的家人……”     同学们终究还是走光了,我相信我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心里。     接下来是近乎漫长的等待。一个星期后,减免结果张榜公布。我和吴宇均榜上有名。我是全额减免,他和山西女孩儿都是减免80%。我们都已经在开学之初将学费交了,现在急切地等着减免的份额早日退下来。   13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减免的事情却没有一点动静。     一天中午,宿舍电话响起,我顺手接起来。让我惊喜万分的是听筒里传来的正是弟弟的声音。     “大哥——”弟弟高兴地叫着我,通过我“喂”的一声他便准确地认出了我的声音。     “江江——”我也叫着弟弟的名字,往下却说不出话来。一听到弟弟的声音,我立刻想到了学费,我多么希望现在就把学费拿到手,然后在第一时间给弟弟寄过去啊。     “大哥,你们那里现在冷吗?”弟弟关切地问着我。     “不冷。”我问弟弟道,“你回到学校了吗?”     “回了,我在学校呆了一个星期了。”弟弟轻声地说着,声音里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兴奋。     “你要好好学习,把丢下的功课都补回来。” 在我听来这话更象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减免学费的事一直遥遥无期,象磐石一样压在我的心头:学费不寄回去,我根本无法坦然面对家人。我不知道能对弟弟说什么,他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现在我总算有一个机会可以弥补一下,也只是让他们燃起了希望,然后却是漫长的等待。     “大哥,老师们总是以你的标准要求我,可是,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会了……”弟弟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听得出他很难过。     “江江,你不要着急,你都已经一年多不上学了,追也要有个过程啊。我相信你,相信你会比我做的更好……”我非常着急,我怕弟弟等不及,怕他真的从学校彻底离开,赶紧安慰他说,“你还记得吗?当初我考上一中的时候,你还说,你也要考一中,将来还要上名牌大学呢……”     弟弟在电话那头沉默着。我努力地想象着弟弟上学时简单憨厚的样子,整天像影子一样在我身边晃来晃去。     “大哥,你的学费减免下来了吗?”弟弟小声地问我。     “还没有,不过马上就下来了。”我安慰着弟弟,又问道,“你们要多少学费呢?”     弟弟连忙说:“大哥,我这里不用钱,老师说了,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给他就成。”     我追问弟弟道:“江江,你们要多少钱,告诉我。”     弟弟回避不开,只好不情愿地对我说:“一个学期一百。”又紧着解释道:“大哥,我真的不要钱,你那里钱够花吗?”     我说:“够,我这里够花,你告诉妈妈千万不要惦记我,一会儿我就去邮局把钱给你寄过去,你要好好念书,一定要要好好念书……”     弟弟焦急地辩解道:“大哥,我真的不是和你要钱,真的不是……”     听着弟弟急促的声音,我似乎看到他涨红的脸庞。我多想把他拉过来,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啊。想着想着,我变的异常难过,泪水无声地漫上眼睛。我轻轻地对弟弟说:“江江,我要挂电话了。好好地照顾妈妈……”     弟弟紧着答应,我狠下心将电话挂断。     弟弟确实已经返回了学校,校园生活正是他在一年漫长的辍学过程中所强烈渴望的。但当他真正回到学校时,才发现虽然只是离开一年,他已经很难再融入到原来的班集体中去了。同学们对他的重新加入表示欢迎,但这种热情是短暂的。随后,大家都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初三,本来就是最为关键的一年啊。
在课堂上,弟弟明显跟不上进度。老师对他很重视,一方面是他原来基础不错,另一方面就是我考上了大学,为学校争得了荣誉。老师们对弟弟都寄以厚望,希望他能像一匹黑马似的崛起,开创新的辉煌。每次被老师提问,弟弟都很紧张,经常什么问题都答不上来。他是勤奋的,每天放学回家,躲在小屋子里埋头苦学,但一年的功课又怎么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弥补回来啊!     慢慢的,老师逐渐失去了信心,开始建议弟弟休一年学,跟着下届同学重新学习。弟弟固执地不肯,而且老师的话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就是在这种最无助的情况下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弟弟最想问我的是学费减免问题,因为当时高等教育收费制度刚刚实行,在农村开始大范围的风传“读书无用论”。很多人都认为上大学要交钱,而且毕业了也不一定会有工作,那么上学有什么用呢?有上大学的几万块钱在农村干点什么不好啊!如果说家里花了这么多钱供孩子读书,最终孩子却连个工作都没有,那么整个家庭就彻底崩溃了!     高等教育收费在农村产生的冲击是巨大的。政策的不透明与制度的不完善,使社会中赤贫的百姓根本意识不到大学里还有学费减免制度。我们当初的学费只有2800元,在我读大三的时候,新生的学费已经飙升至4500元。对一家仅仅靠种地为生的农户,这笔钱无异于天文数字。不要说很大一部分老少边穷地区的家庭支撑不起这笔费用,就是勉强掏的出来的也是全家以念书的孩子为核心。孩子在外面省吃俭用,家长在家里节衣缩食,原本应该举家欢庆的事情却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全家人的心头!     弥漫在乡村的各种论调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弟弟和妈妈的想法。     妈妈经常会陷入焦虑中,她不仅担心我在大学里会因为贫穷而低人一等,更担心我大学毕业后因为没有工作而流浪街头。妈妈没有了额外的收入来源,每天都专注于村头的那二亩责任田。每天妈妈很早就起来,走出很远,在大山脚下,看准一块儿略微平整的土地便开始开垦梯田。她会一直干到中午,在空旷的田野里汗如雨下。渴了,就喝一口田间地头的流水,实在累的不成,就坐在草地上短暂地休息一会儿。其实,妈妈也知道,自己费尽心血开垦的荒地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财富呢?一阵狂风,一场暴雨就能打碎她所有的希望。她只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想让自己确信自己还在为儿子做着什么……     凉爽的秋风扫过山谷,无数的野花随之摇摆。妈妈也会感到些许孤独吧,在这个时候,人也许会觉得自己都不如身边的一株小草。即使是一株小草也能享受到阳光的照耀和晨露的滋润啊。可是妈妈呢,似乎是命中注定要承担起种种生活的不幸。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把孩子送到了大学,原以为可以略微地松上一口气,可是现在谁知道大学毕业后孩子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出路呢?     妈妈习惯于把所有的焦虑都留给自己慢慢消化,但又怎么能瞒得过弟弟敏锐的眼睛?晚上,妈妈会展转反侧,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唏嘘声都会让假装入睡的弟弟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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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弥补一年来落下的课程,但在短暂的期限内仍然没有明显的起色。在给我打过电话后不到一个星期,他接到了我从长春寄来的汇款单。当村里的广播大声地叫着弟弟的名字,要他去领汇款单的时候,弟弟兴奋不已。他正在家里复习功课,顿时把所有的书本推到一边,手舞足蹈地对妈妈说:“妈,大哥的学费减免下来了。看来我们真的不用为哥哥的学费发愁啦!”妈妈放下手中的活,惊喜地说:“真的下来啦?你大哥他们学校真好!”弟弟穿上鞋,一溜烟地跑向村委会。     然而,弟弟一拿到汇款单,立刻垂头丧气起来,原来汇款单上只有六百元钱。     弟弟慢吞吞地回到家。妈妈看到弟弟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钱不是寄回来了吗?”     弟弟小声地说:“不是减免的学费,只是大哥自己寄回来的六百块钱。”     妈妈也很失望,不过安慰弟弟道:“那也不错,妈不用钱,这些钱供你上初中差不多啦!”     弟弟难过地说:“都怪我给大哥打过一个电话。我是怕他在学校钱不够用,结果他反倒把钱给我寄回来了。学费还没有减免下来,他在学校怎么生活啊!”
妈妈沉默着,埋头烧水做饭。     弟弟坐在门槛上,郁郁地说:“如果大哥能得到减免,那他明年的学费也就不用发愁了;可到现在一直减免不下来,唉——”说罢发出一声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重叹息。     弟弟的话正说到妈妈的痛处,妈妈激灵打个冷战,菜刀差点伤到她的手。弟弟不再说话,坐到灶台边,一声不吭地帮妈妈烧火。     当我把身上仅存的六百元钱寄出去之后,只感到全身无比轻松,虽然我现在已经是赤贫了。我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只剩下三十几块钱。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再艰苦的日子也不会让我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弟弟为我付出的太多了,不仅仅是金钱,更重要的是他宝贵的青春。如果他真的因为我辍学,那么我必将后悔终生。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只要能有口饭吃,我就能顽强地读完大学,而且我也相信自己终究会成就一番事业。     我寄钱后的第一个中午,吴宇像往常一样来叫我吃饭。我看了看他,推辞道:“你先去吧,我不去了。”     “为什么?”吴宇不解地看着我,说:“你吃饭一贯很守时啊!”     我低着头,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今天我不想吃,你先去吧。”     吴宇怏怏地走了,临出门又回头问我道:“要不要我帮你带点饭回来。”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等他们都走了,我拿起英语书,走到楼下,到B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向体育馆旁边的小树林走去。我是在无意间发现的那块风水宝地。走过茂密的树林,里面有一条幽静的小路,小路两旁都是齐头高的庄稼。在这里,我能感受到农村的气息,甚至能体会到家乡的氛围。我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一边吃着馒头,一边看书。这样的生活我早就习以为常,当我把最后一块馒头吞咽下去,嗓子里干的要命,肠胃里也膨胀的难受。我把书举过头顶,大段大段地读着上面的文章。原本幽静的田地里响起我琅琅的读书声,我不想让周围人看到我可怜的样子,但又生怕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忘。我念着念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出来,它慢慢地流淌到我嘴巴里,苦苦的……我最终站起身,掸掉身上的尘土,因为下午还有课。     我们德恒律师学院的学生在模拟法庭上课。三个班的同学在一起,大家很快熟悉起来。下午是李洁老师讲的刑法,听起来生动有趣,遗憾的是很快就下课了。     吴宇悄无声息地跑过来,神秘地对我说:“林海,走,我们去上网。”     我听了很糊涂,问:“上什么网?”     吴宇嘿嘿笑道:“老土了吧,上计算机网啊,internet!”他说着,扬眉吐气的,特别是贵州味儿的英语让人不由得想笑。     我问:“到哪去上?”     吴宇说:“计算机房,好玩着呢。我昨天刚和刘月和孙文静学的。”     我有点心动了,说:“我以前玩过计算机,但是上网是什么玩意还真没听说过。”     吴宇美滋滋地说:“学校里的便宜,才一块钱一小时,外面网吧散上要四块钱一小时呢!”     我一听还要花钱,连忙摆手说:“那我不去了,你去吧。”     吴宇感到很意外,睁大眼睛看着我说:“不是吧,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林海!”     我不想和他过多的解释,只是说:“我真的不想去了,你们去吧,好好玩,开心点。”说完,拎起书包向门外走去。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我发现刘月和孙文静正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冲她们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晚上,我正在寝室看书,吴宇突然走了进来。他坐在袁若海的床上,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这个‘窃国大盗’还没回来?”     我抬头看看他,说:“人家上自习去了,谁像你整天也没个正事,就知道逗小姑娘。”     吴宇咯咯笑道:“算了吧,海哥,你是不是对孙文静有点意思啊?”     我有点糊涂了,困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传小道消息也得有点根据吧?”     吴宇凑近我道:“咱哥们儿眼里可不揉沙子,你见孙文静的第一个眼神都不对劲儿。”     经吴宇一提醒,我突然想起来,在见孙文静的背影时,我感到她和董艳丽颇有几分神似。这小子目光真够敏锐,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居然还记忆犹新。我无谓地解释道:“我可没什么别的想法,不会是你小子做贼心虚吧?”     吴宇居然没有辩解,继续在那嘿嘿傻乐。我感到不对劲儿,追问道:“把你的花花肠子跟咱哥们儿道道。”     吴宇狡黠地问我道:“海哥,咱们可是哥们儿,说心里话,你真没别的想法?”     我果断地说:“没有。”     吴宇听我口气坚决,顿时放下心来。他使劲儿向我点点头。     我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你这些日子整天和孙文静在一起,原来如此,呵呵,刘月在给你们当灯泡啊。”     吴宇笑着说:“得了吧,刘月正指望我给她当灯泡呢。”     我不解地看着他。吴宇恨恨地说:“你在感情上就是个笨蛋,你就没发现刘月看你的眼神有点不正常?”     我疑惑地摇摇头,简直觉得他在信口雌黄。吴宇继续说:“今天我们上网回来,刘月还紧着和我夸你呢。她对你评价高极了,居然认为你是一块尚未开凿的美玉。我当时听了差点没吐掉,最恶心的是人家小姑娘还说的一本正经。”说到这里,吴宇看着我的脸,夸张地说:“就你那张老脸,真不知道和美玉有什么联系。幸亏她说的是没经过开凿的。”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被吴宇一顿挖苦,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刘月对我的夸奖发自真心,而吴宇对我的挖苦绝对是善意的玩笑。     吴宇又对我说:“林海,你真的交了桃花运了。刘月老爹是深圳某机关的领导,大权在握……”     我皱皱眉头,对他说:“你看重的就是这些?”     吴宇感到自己失言,马上说:“不是,不是。你看我这张嘴,一高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看看吴宇,对一个心直口快的家伙,我们又怎么能去责怪他什么呢?他看我笑了,立刻又忘乎所以,漫无边际地聊起来。     我的日子一天天紧张起来。三十多块钱像落入池塘的一粒石子儿,只是荡起一个细小的涟漪便不见踪迹。我去了几次重庆路,那是长春最为繁华的地段。与来自各个高校的同学一起,手里举个牌子,上面写着“家教”二字,在那里一站就是一天。纵然我累的腰酸腿痛,可终归是一无所获。当我再次来到B食堂时,已经身无分文。     整个食堂弥漫着诱人的饭香,我就像个孤魂一样在那里游荡。一对儿情侣挽着手走进来,相互商量着吃什么午饭。他们在柜台口不厌其烦地评价着各种菜的口味,转了一圈还是决定到外面的餐馆去吃。我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咽下涌起的口水,那些以前觉得难以下咽的馒头在我眼中都成了美味佳肴。我的肚子在不争气地叫着……我简直想张开血盆大嘴,把餐厅里所有的东西都吞下去,甚至连那些铁制的炊具都消化干净。
15
    突然,我听到背后有一个小女孩儿在叫:“我打饭,你先去盛两碗粥。”     她的声音不大,但对我来说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我听了欣喜若狂,止住脚步,飞快地向回跑来。对啊,在食堂有免费粥,为什么我连这么重要的问题都没想到呢?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跑到提供免费粥的保温容器旁。那里围了一群人,每个人都端着一个小碗,盛走一份稀稀的粥。我焦急地等待着,嘴里甚至没出息地流出口水。我在托盘里放了四只碗,轮到我时,用勺子在粥里面用力的挖掘,把最下面的米粒全部舀上来,将四只小碗装的满满的。白色的大米同褐色的绿豆混在一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平日里平淡无齐的绿豆粥此时在我眼里真是色香味俱全,真是胜过山珍海味啊。     我跑到楼上,找了个角落,放下勺子,直接端起碗,大口的吞吃起来。一碗,两碗……似乎在一分钟里,我将四碗粥吞吃干净。我还是饿,但我逐渐恢复了平日的神态。我慢慢走下楼,又盛了两碗粥。走回楼上,我终于也可以用勺子,像个文明人似的慢慢品尝。透过玻璃窗,我看到的是一个灰蒙蒙的世界。我吃着吃着,勺子像有千钧之重,我的手滞留在空中。我赶紧离开座位,向着出口跑去,站在楼梯口,迎着扑来的午风,我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我慢吞吞地向模拟法庭走去,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我只想好好的活着,只想像一个正常的人那样体面的活着。我从来没有抱怨过生活,再大的不幸我都在学着慢慢地承受。可是今天,我真的觉得自己很脆弱。我多么希望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希望每个人都能平等的享受太阳洒下的光亮。即使不平等,在别人能吃得上大鱼大肉的时候,能让我吃得起馒头,哪怕是窝头我都心甘情愿啊。可是如今,我连个窝头都啃不起。看着周围的同学衣着鲜亮,神采飞扬,我真的想知道这四年大学生活我该如何度过啊!     习惯要慢慢培养,而习惯一旦形成,它的惯性就是巨大的。我一直没有联系到工作,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在学校里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我每天都要去食堂喝免费粥,渐渐的,食堂里送粥的师傅都和我混的脸熟。最初的所谓自尊随着时间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到点去食堂喝粥逐渐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天,我刚把粥端到餐桌上,却发现有几个熟悉的影子围坐在我身旁。我一看:吴宇、刘月、孙文静、袁若海……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久违的敏感重上心头。我的脸腾的红了,我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脸红的感觉。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好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自然些。我问他们:“怎么了?今天开班委扩大会议啊。”     吴宇红着眼睛对我说:“班头儿,你整天就光喝粥啊?”     我看着他说:“谁说我整天喝粥?这不污蔑吗?再说,喝粥有什么不好,清淡,消暑。”     孙文静心疼地说:“现在都快冬天了,你还消暑呢!”     我心里很难过,但我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众人面前,于是嘴硬道:“我平常吃什么你们都不知道,呵呵,别在这儿瞎关心我了,还是关心关心你们自己吧。”     孙文静盯着我,说:“林海,我们已经注意你好几天了。你现在每天都来食堂喝免费粥。这样下去,你的身体肯定吃不消的。”     我无语,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吴宇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叠钱,塞给我道:“海哥,这是三百块钱,先从咱们班费里拿的。你先用着,回头我们几个班委商量好了,要把你的情况在班里和大家说一说,组织大家给你捐款。你放心,只要咱们班同学在,就绝对不会让我们的班头儿……”     吴宇说的很真诚,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不想被人怜悯,更不想在别人同情的目光下生存。我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裸地讲述了自己的不幸,我内心最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也早就公布于众了。我像一个透明人似的活着,没有一点隐私,完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每时每刻都要留意着别人的眼光。原本轻松的大学已然变的无比沉重,甚至每个清晨刚一睁开眼睛我就会感受到莫大的压力。我多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让我独自承担所有的不幸,让我一个人消化所有尚未流出的泪水。给我一个小小的空间,在我感到屈辱的时候可以在里面放声大哭。但哭过之后,我会以更加坚强的态度去面对生活。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每天都可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浴着柔和的阳光。在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后,我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可是现在连这个小小的愿望我都实现不了。     我用力地推着吴宇递过的钱,说:“我不要,同学们的心意我领了。”     吴宇却固执地推搡着。不知为什么,我的火气突然爆发了。我用力甩掉吴宇的胳膊,他手中的钱洒落一地。他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我,不知所措。     我歇斯底里地指责他道:“你为什么要跟踪我?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都不要跟着我。我不需要你们的捐款,我也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不需要,我真的不需要……”     周围的同学都惊恐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吴宇满脸的委屈,但什么都没说,俯下身子,把地上的钱拾了起来。我坐在椅子上,脸涨的通红,四肢在突突直跳。     刘月赶紧打着圆场,她把吴宇等人推开。吴宇不想走,刘月在小声地和他说:“你们走吧,放心,这里有我呢。”吴宇等人极不情愿地离开了。     我把头埋在胳膊里,一声不吭。我能感觉到刘月就坐在我对面,她也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我抬起头,发现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袖。     刘月平静地说:“林海,你知道吗?你这样做让我们觉得很心疼。”     我冷冷地说:“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们只要照顾好自己就成了,对别人的事还是少关心的为好。”     刘月碰了钉子,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站起身,饭也没吃,转身离开。就听刘月在后面大声地命令我:“林海,你给我站住。”     我停了下来。刘月快步赶上来,她站在我面前,霸道地说:“林海,你要向我道歉,你太不懂得尊重别人了。我们关心你有错吗?你凭什么冲我们吼?”说着,眼泪涌了出来。     我意识到自己粗鲁的行为伤害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我换了一种缓和的口气说:“对不起,我刚才太急噪了。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说着,向出口走去。     刘月在后面大声地叫道:“林海,你太固执了。”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大步如飞。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生生地被我吞咽下去。我默默地发誓:再也不哭,再也不让别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18
    傍晚,我接到刘月的电话,很简短,她说:“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和我说,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我说了声谢谢,她在那头挂了电话。     我坐在桌子旁,心情沉重,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     我无力地接过电话,在电话里响起了弟弟的声音。我突然想哭,甚至想伏在弟弟的肩膀上哭。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我的亲人就站在我的身旁啊。这些日子,弟弟的电话频繁响起,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和弟弟简单的说了几句。弟弟迫不及待地又问我:“大哥,你现在还有钱吗?”我刚要说有钱,今天白天的一幕幕重新浮现在我眼前。我的鼻子一酸,眼圈里充满了泪水。     弟弟听我没有说话,显得进焦急,他提高声音问我:“大哥,过两天我就再给你寄些钱过去。”     我赶紧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我稍微有些反常都会直接影响弟弟的情绪。我笑着和弟弟说:“我不缺钱,你千万不要再往回寄了,那样的话我们的钱还不都花在路费上了。”我想让自己的口气轻松一些,但还是带有浓浓的鼻音。     弟弟不再说话,但我能听到他紧促的呼吸声。我轻声地安慰他,他突然问我道:“大哥,你的学费没有减免下来吧?”     我没想到他会再次提到这个问题,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实话实说道:“没有。”     弟弟再次停顿了,我能感受到他深深的失望。     我赶紧又说:“名单报上去了,很快就会减免下来的。”     弟弟的语气突然变的很坚决,他对我说:“大哥,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你不要老想着减免了。能减免一些更好,即使没有减免,咱们家也供的起你读书!”     我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我用袖子堵住自己的嘴巴,努力避免弟弟听到我的抽泣声。同样是鼓励的话语,出自弟弟之口就会让我觉得是如此刚毅。对弟弟,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有时候,觉得他就是一个孩子,有的时候,他对我就像是一座充满力量的靠山。今天,听了他最后几句话,我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我害怕弟弟一时冲动再次离开学校。也许,他的肩膀已经坚强到维持我们这个家庭,但是我不愿意让他这么小的孩子被生活压的喘不过气来。我止住泪水,对弟弟说:“江江,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对自己没信心,好好上学,我相信你将来会比哥哥学习更好。”     弟弟说:“大哥,你放心,我无论干什么都会做最出色的,因为我有一个最出色的哥哥。”     我隐隐地感觉弟弟话外有音。我用一种严厉的口吻对他说:“记住,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干,你就是要学习。如果你敢离开学校,我再也不会认你这个弟弟。”     “大哥——”弟弟突然哭出声来,他的哭声来的如此突然,让我听了肝胆欲裂。我紧紧地握着电话,发疯地问他道:“怎么了?江江,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弟弟呜咽着,说:“大哥,我现在什么也不会。我害怕考试,我害怕考试完了我什么学校都考不上,白白的浪费家里的钱……”     我的心都要碎了。大颗的眼泪不断地滴落,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伏在桌子上,抱着电话,吐字不清,边哭边对弟弟说:“你还记得我初中的时候辍学吗?我刚回到学校也是什么都不会。慢慢的来,你要相信,咱们兄弟俩都不笨,只要坚持到底,你一定会成功的……”     弟弟也在呜呜痛哭。我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一个生性好强的人容忍不了自己在任何一方面做的差劲。我轻声地安慰弟弟,我自己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大滴大滴地落在桌面上。如果我能帮一帮弟弟该多好啊,哪怕我只是在他身边,每天晚上陪他一起看书也好啊。     弟弟终于止住了悲声。他对我说:“大哥,你要多吃点好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家里你什么都不用惦记,有我呢,你一切尽管放心好了。有时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擦着泪水,答应着,弟弟轻轻地挂断了电话。     我木然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极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在大学里经历着剧烈的起伏。开始的自由轻松如过眼云烟,短暂得像梦中的昙花一现。现在属于我的依旧是艰辛的日子和茫然的未来。我慢慢地品味弟弟的话,我逐渐明白了弟弟的心思。他为什么不断地给我打电话,是因为他时时牵挂着我的学费。他现在想的最多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我,包括我的现在,还包括我未来的学费。学费一天减免不下来,弟弟的心就一天放不下。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够安下心来学习,甚至他一时激动都会跑出学校。我越想越害怕,开始坐立不安,我渐渐地恨起了学校,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学费还是没有减免下来啊。     突然,我想到了刘月。如果我能先从她那里借来这笔钱,至少对弟弟是一个莫大的安慰啊。我手忙脚乱地找出自己的电话卡,输入帐号和密码后一查余额,只有三角钱了。我拨通了刘月寝室的电话,同时心中在默默地祈祷:一定是刘月,一定要是刘月啊!     还算幸运,接电话的正是刘月。她一下就听出了我的声音,问我道:“林海,怎么了?”     我没有和别人借钱的经验,刚要开头,自己的脸先红了。     刘月听不见我说话,催问道:“林海,你怎么不说话?”     我鼓足勇气,一咬牙说:“刘月,你能借给我点钱吗?”     刘月扑哧一声笑了,轻松地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怎么借钱的口气还跟战士上前线似的?说吧,你要多少钱?”     我试探性地问道:“可能要很多,不过你能借给我一部分也成。”     刘月干脆地说:“说吧,如果我现在的钱不够,我就和家里要,保证没问题。”     我说:“三千,行吗?”     没想到刘月一点都没犹豫,爽快地说:“没问题!你什么时候要?”     我一听刘月答应了,欣喜若狂,急切地说:“越快越好,明天吧,好吗?”     刘月说:“好。明天早上八点,你在我的楼下等我。”     挂了电话,我觉得无比轻松,晚上居然罕见地没有做梦,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早起,我洗漱完毕,匆匆跑到女生楼下。没过一会儿,看到刘月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一条牛仔裤,上衣是件米黄色的夹克。整个人显得健康而有朝气。     我本来想好说些感谢的话。可是一张嘴却说:“真是麻烦你了。我们去哪里提钱?”     刘月咯咯笑道:“林海,你真够没心的,大早起,你还不让我吃顿饭啊。”     我暗暗责怪自己粗心,充满歉意地说:“那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等你。”     刘月却拉起我的胳膊向食堂跑去。我被她拽着有些不自然,她却催促我道:“快点,快点,我们先吃饭,然后提钱,十点钟还有课呢。”我只好跟着她加快脚步。     吃过饭,我们走到学校正门。刘月在建行的提款机里提了三千块钱,大方地交到我手里。我接过钱的一刻只觉得表达感激的词汇太有限了,甚至希望她现在有什么困难能让我帮上忙!我对她说:“谢谢你!我一定会尽快还你。”     刘月笑道:“不用客气。这钱你什么时候还都成。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攥着钱,有了它,弟弟就可以安心地上学。不论什么条件,我想我都会答应!     刘月盯着我说:“你要做我的哥哥,你要陪我一起上自习,还要保护我!”
我隐约听出了她话外有音。我郑重地点点头,一语双关地说:“好,你是我永远的小妹妹。”     刘月瞟了我一眼,说:“看看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一本正经,没情调。”     我习惯性地挠挠头,不知说什么好。     刘月说:“走,我们去上自习吧。”     这时我才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我说:“我要先去邮局把钱寄回去。”     刘月张大了嘴巴,看着我,没有理解我在说什么。     我转头钻进北源邮局,把刚刚借来的三千元钱悉数寄回家去。从邮局出来,
 
    我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心情一下舒展开来,抬头看看天空,都觉得比平日蓝了不少。     刘月跟在我后面,赶不上我如飞的脚步,连连叫我等等。我回过头,对她笑笑。     刘月嗔怪道:“真是难得见到你的笑容啊。”     我愕然地问:“是吗?难道我经常哭?”     这下轮到刘月哭笑不得。她翘着嘴巴盯着我,眼睛睁的大大的,挥舞着拳头要打我。过了一会儿,她的表情缓和下来。她很认真地对我说:“对于我,你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讷讷地说:“可能我们的生活经历完全不同吧。”     刘月落落大方地说:“所以,你很吸引我,简直带有异国风情。”     我的脸腾的红了。刘月在旁边紧着打趣道:“你还会脸红,我第一次见到男孩儿这么容易就脸红。”     在她锐利的言辞面前,我更显得口齿不清。     她突然问我道:“林海,寒假你和我回深圳吧。我在那里给你找一份工作,保证你一个月挣几千!”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我追问道:“是真的吗?”     刘月咯咯笑个不停,她说:“那当然,本姑娘说话一言九鼎!”她突然笑话我道:“你看看你,一提钱,眼睛就冒绿光,真是个俗人!”说完,蹬蹬蹬地跑到前面去了。 19
    十月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逝去。东北的天气骤然降低。我的心却一天天热了起来。每天我都有大量的时间留在寝室,我正以前所未有的热情等待着妈妈和弟弟的电话。从长春到唐山,通过邮政寄钱,四天的时间肯定也能到吧。     四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     这一天中午,电话铃突然响起。我跳起来,飞快地拿起电话。果然,传来的正是妈妈那苍老的声音。     妈妈轻声地问:“是海海吗?”     我说:“妈妈,是我。”     “海海……”妈妈念着我的名字,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我们原本脆弱的家庭再也经受不起一点波澜了啊。我充满恐惧地问妈妈:“妈妈,怎么了,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海海……”妈妈呜咽着,大口地喘着粗气,情感明显在经受着剧烈的起伏。     “妈妈,到底怎么了?”我急促地问,这样压抑的氛围再持续一会儿我都要精神崩溃。     “江江他……江江他……”妈妈机械地重复着弟弟的名字,再也说不下去,放声大哭起来。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种种不祥的念头在瞬间涌上我的心头。我死死地握紧电话,不断地催促妈妈:“妈妈,到底江江怎么了?”     妈妈哭泣着,我甚至能感到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那要经历怎样的悲痛啊。妈妈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认真地听着。原来,在我将钱寄回去的头一天,弟弟正面临着重大的人生选择。在弟弟后来给我打电话之前,村子里便来人组织民工队,要去山西某地的钢铁厂。开出的条件非常诱惑人:每月1800元,还包吃包住。     弟弟心动了。晚上,他和妈妈商量,没想到被妈妈痛骂一顿。     妈妈说:“你怎么这么没志气,现在你哥哥考上了大学,你就不能安心地学习,整天光想些用不着的。”     弟弟躺在炕上不吭声。过了好久,他突然说:“妈,为什么大哥的学费还没减免下来啊?我看是不是减不了了啊?”     妈妈斥责他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只管好好看你的书。”     弟弟又不吭声了。妈妈以为弟弟想通了,便不再多说,埋头睡去。弟弟却在
黑夜中睁大眼睛。经历了一年历练的弟弟早已不在是个孩子了,他心里所想的我和妈妈都很难了解。他没有和妈妈顶嘴,但心中已经做下决定:再给哥哥打个电话,如果他的学费已经减免下来,我就继续上学;如果减免无望,那么就让我在为这个家庭做一点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第二天,弟弟给我打了个电话。虽然我在电话里极力安慰他,但他打定的主意是没有谁能改变的了的。他放下电话,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第二天妈妈去农贸市场赶集,弟弟却报名去了山西。弟弟简单地和宋二婶交代了几句,带上自己的生活必需品,头也不回地踏上那辆满载农民工的卡车,向着山西,那个遥远的地方驶去。     妈妈回到家里,听到宋二婶隔着墙头告诉她弟弟离开的消息后,妈妈当时就晕倒在地上。一斤鸡蛋砸在坚硬的水泥板上,摔的粉碎。宋二婶被吓了一跳,慌忙从墙头上爬过来,将妈妈扶到屋子里。妈妈醒来后,放声大哭。山西,山西在哪里啊,在妈妈眼中,山西就像天涯海角一样遥远。今天一别,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小儿子一面啊。     在弟弟离开后的日子,妈妈整天以泪洗面。她不敢告诉我,生怕我为弟弟担心。没想到有一天,村里的大喇叭广播妈妈去取汇款单。妈妈接过汇款单后发现是我寄回来的学费,更让她想到了弟弟,想到了她苦命的小儿子。妈妈是从村委会一路哭回家的,回到家后又一路哭回村委会。妈妈大声地骂着我的名字,不停地数落我:“林海,你这个王八蛋,你为什么不早几天把学费寄回来,那样江江就不会去什么山西了啊……”村里人看着几乎疯癫的妈妈,无不落下同情的眼泪。     听了妈妈说完这一切,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话筒号啕大哭。命运弄人,弟弟为什么不能再等我几天,而我,为什么不能将钱早几天汇出啊。时间像一个狡猾的魔头,在充满讥讽地嘲弄着我们。此时的弟弟已经到了山西,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谁知道他在那里干的是什么活,吃的是什么饭。万一他在外面生个病又有谁能给他一点照顾和关爱啊。我的心被揪了起来,想到弟弟可能受到的一点委屈我都心痛不已。万一他在外面有个意外,我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的妈妈,又如何对得起去世多年的爸爸啊。我悲切的哭声顺着门缝飘到楼道,周围寝室的同学纷纷跑了过来,围在我身边,七嘴八舌地安慰着我。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包括妈妈的声音,我只想哭,把我所有的悲痛都化做泪水,让它尽情流淌。我只想要回我的弟弟,我只想让他留在我的身边。如果要榨干弟弟所有的心血才能供我上大学,那么这个大学不上也罢。     妈妈也在哭着,但她听到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开始担心起我的身体来。妈妈哽咽着安慰我,自己却也无法止住抽泣。我眼睛干涩的睁不开了,头痛欲裂。我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我必须在妈妈面前表现出镇静的一面。我轻轻地安慰着妈妈,说:“江江不会有什么事的,等他一给我打电话我立刻让他回家。”妈妈无助地答应着。     挂上电话,我只觉得巨大的悲痛以更猛烈的方式冲击着我。我站起身,漫无目的地感激着周围的同学,然后跌跌撞撞地向洗手间奔去。我在那里翻江倒海般地呕吐着,一直到把绿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伴着胆汁,我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我无力地扶住搀扶我的同学,可是心中的悲痛还是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的大脑。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弟弟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们已经不只是手足之情,他已经成了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如果弟弟在外面真的有个闪失,那么对我和妈妈不啻是最大的打击。     同学们把我拖回宿舍。我倒在床上,昏昏沉沉。过了一会儿,我挣扎着站起身,摇晃着向楼外走去。外面已经很黑了,十一月的长春已然吹起了初冬的冷风。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但还是没有停住脚步,径直向操场走去。     九八年的时候,吉大南校的操场正在建设中。我走到看台上,无神地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我想知道弟弟现在在哪里,他所在的地方今天会很冷吗?他那里有足够的被子吗?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雪。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冰凉刺骨。看台外面的乡村里,灯光一个挨一个地熄灭,已经到了深夜。我无声地坐在看台上,生活上的巨大压力紧紧地包裹着我。我不想动,不想回寝室,也不想回家,只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面游荡。我多么想活的轻松一点啊。我甚至想,即使是那些傻子和精神病患者都要比我强,虽然他们的生活中没有多少快乐,可至少他们也没有什么忧伤。他们度过今天,从不担心明天。可是我,饿着肚子熬过了今天,那么明天的希望又在哪里啊?冷风阵阵,我蜷缩一团。我暗暗地发誓:明天,就是明天,我一定要找份工作。我要养活自己,再也不让我的家人为我的生活而发愁了。在迷迷糊糊中,我倒在台阶上,昏睡过去。
20
    突然,我的腰部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不知是谁踹了我一脚。我恼怒地抬起头,眼前一片晕眩的亮光,只听有人在呵斥道:“你不想活了,这么晚睡在看台上?”我摇晃着站起身,艰难地伸展着四肢,定睛环顾周围:小雪依旧在面前飞舞,偌大的操场被装扮的冰清玉洁。这种美感在我的脑海里转瞬即失,随之而来的寒风刺激着我的每个毛孔。     眼前的校园巡警皱着眉头,手电筒对着我的眼睛照来照去。我没有理他,跑下看台,向着宿舍楼走去。在上楼的一刹那,我回过头,看到自己留在雪地中的脚印,显得是那样的孤独。我轻轻地推开宿舍门,蹑手蹑脚地爬到自己床上。此时正值午夜,同学们睡意正浓。我蒙上被子,打开手电,把一叠信纸平平整整地铺开。当我想到给妈妈写信的时候,屈辱、辛酸、无奈,各种各样的感觉疯狂地涌上心头,我的鼻子酸酸的,握在手中的笔在剧烈地抖动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停地滴落。心中千言万语,却没有一句能形成文字落在纸上。弟弟的外出打工像一声棒喝将我彻底击醒:我已然不是高中的我了,再也不能做寄生虫了,无论如何我都要承担起长子的责任,即使我暂且无力让妈妈和弟弟生活的更好,也总不能再让他们为我而四处奔波啊。我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坚强起来。我发挥所有的想象力,描绘着我在大学里平和而安详的生活,我想努力使妈妈相信,弟弟不会出什么事的,他那么聪明,而且又那么勤快,无论到哪里都会很招人喜欢的。我慢慢地写着,欺骗着妈妈,也在欺骗着我自己。当我最终把这封信写完,将蒙在头上的被子轻轻掀开时,发现外面早已天色大亮。     我毫无睡意,用湿毛巾擦一把脸,揣上信向校门口走去。     清晨的校园活力依旧,同学们或背着书包,或拎着课本,个个来去匆匆。清洁工在路边埋头清扫着积雪,几只小麻雀站在冰雪包裹的枝头,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一轮红日懒洋洋地悬挂在地平线上,似乎它的光线也抵御不住东北的严寒。我把双手伸到袖子里,加快了脚步。     到了北源邮局,我买了张邮票,把信封好,投进了邮筒里。但我还不想走,小小的邮局显得异常温暖,墙边的暖气片冒着腾腾的热气。我长久地徘徊着,直到柜台里面的工作人员投来狐疑的眼神,我才飞快地跑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现在有些神经质。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校园门口,却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些什么。耀眼的阳光经过雪地反射,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的视觉,北风卷着薄薄的雪片在我眼前飞舞,很快我的手被冻僵了,额头疼的要命。我咬着嘴唇,失落地站在雪地里,心中阵阵难过,我多想有一份收入,可是我该到哪里去找工作啊!     与周围过往的行人比,我身上的衣服显得过于单薄。太冷了,我吸着冷气,不停地跺着脚。突然,有人在身后猛地拍我一下,肩膀火辣辣地疼起来。我一扭头,居然是吴宇。他裹着一件羊皮大衣,看上去有些土气,却能让人联想到邮局里那无限的温暖。吴宇没有开口,只是瞪大眼睛,盯着我,一脸的困惑。
我径直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吴宇笑道:“海哥,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名人了?我是来上网的,和我的小网友约好了今天网上见面。谁会想到大清早遇到你啊,真是晦气!晦气!”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陪着他傻笑。     吴宇说:“没什么事咱们一起去上网吧。”说完,也不等我回答,拉起我的胳膊就走。     没几步就是一家网吧。里面已经没了空着的机器,我和吴宇只能坐在一边等。我打量着这个狭小的房间,不过二十平米,却密密麻麻地摆着三十多台电脑。键盘声此起彼伏,烟雾缭绕,空气污浊不堪。即便如此,我还是对电脑这高科技产品无限神往。     我羡慕地问吴宇:“你会上网?”     吴宇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了,那东西简单的很,有一两分钟就学会了。”     我困惑地看着吴宇,问:“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吗?”     吴宇说:“等一会儿我教你,不过,这东西太容易让人上瘾了,简直就像吸毒一样!”     我吓了一跳,狐疑地问:“不会那么恐怖吧。”     吴宇嘿嘿笑着,没再说话。     过了好久,终于轮到我们了。吴宇熟练地打开网页,输入网址,手忙脚乱地敲打着键盘,两只眼睛紧盯着屏幕,不住地傻乐,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我坐在他旁边,默默地看着,很快就明白了。他们说的网络聊天原来就是彼此“打字说话”啊!我晕,不要说吴宇打字辛苦,就是我光看屏幕都觉得累了。吴宇的神情竟然是那么专注,整个人都投入到聊天中。     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站起身想到外面透透气。经过吧台的时候,发现那里聚集着一群人,在挣抢着上机。我在其中挤出一道缝隙,往外一钻,却不小心将吧台上面一摞纸挂掉地上,整洁的纸张散落一地,几只泥泞的大脚早已踏在上面。我急忙弯腰去拾,却意外地看到“招聘启事”几个醒目的大字!     真是天赐良机!我觉 得异常惊喜,一时楞在那里。我很快回过神来,仔细看上面的内容:招聘网络管理员、收银员,要求有相关工作经验。网吧老板一走过来,我就拿着一张启事,抬头盯着老板问:“您看,我能成吗?”     我的唐突让网吧老板有些许的意外。他上下打量着我,问道:“你是学生吗?”     我点点头,急切地说:“是啊,不过我们现在时间宽松的很。”     网吧老板笑了笑,说:“你有相关经验吗?你懂电脑吗?”     我吞吞吐吐地说:“我以前上过一个电脑辅导班,懂一些基础知识,现在我还会上网聊天。”说完,我觉得脸上阵阵发烧,因为直到今天我才刚刚看到吴宇在网上聊天。     网吧老板摸了摸下颌,看着我道:“聊天还不算真正懂电脑,看来你做网络管理员还不合格。”     我听了,满心的失望,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了。却不想网吧老板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如果你时间允许,可以考虑来我这里做收银员。”     我忙回答道:“如果您这里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答复您,我有时间。”     网吧老板看我急切的样子,笑了,他问我道:“小伙子家是农村的吧?”     我点点头,在我来到这个城市后,经常会觉得农村就是贫穷与落后的代名词。     网吧老板依旧微笑着,说:“农村的小孩儿都挺懂事,而且能吃苦,今天你先熟悉一下,明天就来正式上班吧。”     我简直欣喜若狂,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工作的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网吧老板接着说道:“我也不亏待你,你就负责值晚班。每个月三百元,晚上在这里吃饭。”     我轻轻地说了声:“成。”我并不了解学校周围的“劳动力市场”,而且现在我也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我甚至很感激这个老板,就像我在万般落拓的时候终于有人收留了我一样。我认真地打量着他,他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满脸深刻的皱纹,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他也在看着我,微笑着,显得很慈祥。他对我说:“小伙子,来熟悉一下?”我点了点头。     吧台的电脑是主机,上面装了一种管理软件,控制着房间里所有的机器。大概收银只是该软件所有功能的一部分吧。网吧老板熟练地操作着,开始的时候看的我眼花缭乱,但很快就明白了。网吧老板告戒道:“这个东西上手快,但一到实际操作就麻烦了,而且上下机的人比较多,千万不要出差错,如果钱上出问题那就要算到你的头上了。”我答应着,却恨不得马上就投入到工作中,挣上一笔钱回来。网吧老板一边教我一边忙着收钱,下机与上机的人往来不断,老板的头上居然冒起了热气,脸上却笑容可掬。     不知什么时候,吴宇走了过来,眯缝着眼睛,显得有些疲倦,但眼角却流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情。他朝我笑了笑,说:“时间真快,一个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然后对着老板说:“结帐。”老板抬起头,看了看吴宇,又看了看我,对我说:“小伙子,你们是一起的?”我点了点头,说:“对,他是我最好的哥们儿。”老板很慷慨地说:“那就算了,以后你在这工作,有个别的同学来可以免费,不过,不能大力宣传这个哦。”吴宇困惑地看着我,不知我和这老板有什么交情。我连忙解释道:“从明天起我就要来这里上班了。”吴宇惊奇地问:“没想到,你什么时候联系的?”我说:“就是刚才。”吴宇对老板连连道谢,但还是把四元钱递过去,老板象征性地推辞一下,最终还是收了起来。     我和吴宇同老板告辞,我瑟缩着跑出网吧。外面接近中午,太阳当空,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耀眼的光亮。好多同学在雪地里奔跑着,打雪仗,笑容像阳光一般灿烂。     吴宇对我说:“海哥,我看那个老板人不错,挺会办事的。”     我慢吞吞地走着,说:“现在我能有份工作就不错了。”     吴宇说:“你放心,以后如果你没时间我会去那里帮你的。”     我感激地点点头,对吴宇说:“你以后来这里上网吧,在外面上网多贵啊,我看你只上了一个小时就要四块钱啊!”     吴宇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太贵了。不过,我平常只在学校的阅览室上,一个小时一块钱,今天是和一个网友约好了时间,碰巧阅览室的人已经满了,队伍排了十多米,真恐怖,所以我才来外面的网吧。”说着,他突然朝我笑道:“真是巧合,如果我不拉你来网吧,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工作?”说完,哈哈大笑。拉着我朝学校跑去,大声地说道:“走吧,今天我请你吃拉面,以示庆贺!”我答应着,随他奔跑,在洁白的雪地里留下我们凌乱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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