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第一部(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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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第一部(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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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海 文章来源:搜狐社区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12-13 22:04:13 |
打开门,对着里面大声地喊:“微微,微微。”喊了半天,却没人理他,他对着我苦笑,一脸的无奈。我随他走上楼,在一个房间前停下,他轻轻地敲打房门,温柔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过了很久,门“吱”的一声打开,我凝神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里面站立的竟然就是那个和弟弟在一起的小姑娘。 63 女孩见了她爸一脸的冷酷,反而好象对我格外青睐,她笑着对我说:“进来坐吧。”本来我就对她怀有好感,此时见她彬彬有礼的样子,实在招人喜欢,便还以友善的微笑,走进了她的小屋。王福田跟在后面,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尴尬,在自己女儿面前反倒没有了刚才的从容,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他把我的身份简单介绍完以后,对我说:“林老师,您和王微聊着,工地上还有点事儿,我先过去看看。”说完,推开房门,走出去半个身子了大概觉得不太妥当,又回头补充说:“微微,你要听林老师的话,把功课好好补习一下。”小女孩一直没有看过王福田一眼, 此时仍不看他, 但很快地“嗯”了一声。 我打量了一下小女孩的房间,空间很大,但布局合理,东西摆放有序。书架上没有几本书,倒是很多奇异的怪石,显示着女主人与众不同的品味。在这里见不到什么玩具,也少有孩子的稚气,给人一种温馨而成熟的感觉。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台崭新的电脑和一台倚门而立的巨大电视。 我坐在椅子上,笑着说:“你的小屋子科技含量很高啊。” 小女孩听我夸她,显得很高兴,她说:“那当然,只要你不打扰我,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玩。” 我好奇地问:“我打扰你?你爸找我来是教你知识的啊。” 小女孩看了看我,狡猾地问:“那你都会什么?” 我大言不惭地说:“上到天文,下到地理,无所不知。” 小女孩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以为你是诸葛亮吗?” 我没有回答她,站起身,走到电视旁边,拿起几张碟,都是刘德华的专辑,再看看周围的墙上也都贴满了刘德华的画像,心想,这小姑娘原来也是个追星族。要改变一个人就要先接近她,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一个双方共同的爱好。 我用一种很随意地口吻问她道:“你这么喜欢刘德华,知道他有多高吗?” 小女孩张口即来,说:“一米七四。” 我回头对她笑笑,说:“本人一米七七,比你的偶像高哦。” 小女孩听了,再度笑出声来,而且前仰后合,眼泪快要笑出来。最后,她止住笑声说:“老师,人家刘德华是大明星哦,你唱歌有人家好听吗?” 我不再说话,随便抽出一张光碟,播放,正好是刘德华的《来生缘》,我拿起话筒,轻轻地唱了起来。眼前的小姑娘怎么知道,在我上初一的时候,刘德华的《来生缘》唱遍大江南北,红极一时,我因为最先学会此歌,曾在班内大出风头。小女孩看着我的眼神先是怀疑,但随着我的歌声逐渐转变成欣赏,她坐在我面前,全神贯注地听着,等一曲终了,她发出一阵欢呼,用力地鼓掌,好象我就是她心中的偶像。 她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我说:“林老师,你真厉害,简直和刘德华唱的一模一样。” 我拍拍电视,说:“哎,电视音响太差,老师我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小女孩盯着我说:“我还想听呢。” 我翻了翻光碟,有一张郑智化的专辑,打开后,第一首便是我最喜欢的《水手》,伴着略显忧伤的旋律,我努力地回忆这首激励了无数年轻人的经典老歌。当我唱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这些话一直深深藏在我的心底,始终是催我奋进的标语,此时,我把它们唱出来,就像抑郁胸中的浊气冲了出去,一泻千里,心中立刻敞亮起来。在宽慰之余,眼泪却不停地滴落,声音也有些许的走调。可是王微却被我专注的神情打动了,她的眼中竟然也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她飞快地拔出写字桌上的一束鲜花,塞到我手里,看着我滑稽的表情,破涕而笑。 我把话筒放在电视上,坐回到椅子上,王微从冰箱里给我取来一罐可乐。 她对我说:“老师,你真神,怎么会唱这么多歌啊,你将来去当歌星吧。” 我喝着饮料,被她逗笑了,说:“唱歌要善于领会其中的涵义,比如《水手》,那就很催人奋进,是一个人自强自立永不服输的真实写照,是……” 我正说到兴头上,却不想被她无情地打断了,她一边朝我嘿嘿笑,一边揶揄着说:“老师,你现在就和我们那古板的班主任一样了,哎,咱们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说着,还很夸张地故作成熟地连连摆手。 那个下午,只要不谈学习,她就很开心;一旦露出想引导她学习的端倪,就会立即被她看穿,并毫不犹豫地打消我继续说教的想法。我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无计可施,我曾自诩机智灵活,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令我一度自叹弗如。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流逝。眼看天色已晚,我站起身,向她告辞。小女孩笑嘻嘻地说:“老师,今天玩的还开心吧。”我看着她,哭笑不得,真有一种被她戏耍的感觉,我恶作剧地对她说:“开心你个头啊,如果被你老爸知道我是这样教你的,他还不倒扣我工资啊。”小女孩一听她爸,撇了撇嘴,说:“甭理他,他不给你开工资,我给你开。”说完,向我做了个鬼脸。 我走出她的家,她一直把我送到大门外。最后,她站在门口,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停靠站,说:“老师,今天你先坐公车回去吧,明天我给你派辆专车哦。”说完,一脸的坏笑。我的心却随之一颤,她一提专车,我马上就想到了弟弟,便再不言语,径直向前面走去。不想她在后面突然大声地喊道:“老师,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我回过头,对她说:“我叫林海。”小女孩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向回走去。我发现她似乎没有意识到我和弟弟的关系,便大声补充一句,道:“我是林江的哥哥。”小女孩一下愣在了门口,但很快就高兴地欢呼起来。 64 第二天,我赶到王微家时,天气尚早。一轮红日刚刚从江边升起,粼粼水面反射着太阳的光辉,青山巍巍,杨柳依依,走在通向别墅群的小路上,竟有一种人在画中游的感觉。 王微坐在门前的石椅上,手捧一本厚厚的书,正看得聚精会神,如醉如痴。她穿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洒在肩头,享受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抚摩。这种静如处子的神情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永恒的美感。我在很远的地方停住脚,不忍心上前去打扰她,且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女孩儿并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我站在大片的草坪边,无聊地欣赏着里面的鲜花绿草,耐心地等待她掩卷起身。 时光飞速流逝,但王微纹丝不动,我不禁暗暗钦佩她的定力,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学习不认真呢?无意间一扭头,却发现她眼角的余光正在扫视我,而且与我的目光对视后,她的眼神飞快地闪开了。啊,原来这个小家伙早就看到了我,而我却还在这边傻傻地等。我飞快地赶过去,王微也站起身,手中拎着书,对着我哈哈大笑。 我郁闷地瞅了她一眼,她却满脸的兴奋。我对她说:“戏弄别人很好玩吗?” 王微睁大眼睛,摇头晃脑地说:“毛主席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林老师,你都考上大学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我看着眼前充满稚气的小姑娘,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她是个孩子,有时却显得老气横秋,说她是个大人,眉宇间掩饰不住少年的顽皮与童真。姑且用“故作成熟”这个词来形容她吧。 我和她走进院子,上楼,到了她的房间,她把手中的书塞给我,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对我说:“老师,今天你看书,我玩游戏,我们互相尊重,互不影响,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哦。” 我接过书,一看,是《穆斯林的葬礼》,翻到结尾一看,一千来页,把它看完还不得个三两天时间啊。我把书合上,用老师的口气对她说:“不行,今天你要看书了。” 王微对我笑了笑,说:“林老师,这本书你不看会后悔的,经典的爱情故事。” 我也笑了,但很坚决地对她说:“我对言情故事不感兴趣,如果你强烈推荐我可以拿回家看,但你今天必须看书。” 王微说:“老师,你真笨,回家的时间是你自己的,现在的时间是属于工作的啊,用工作的时间忙自己的事情,多好啊。” 我困惑地看着这个女孩子,她的城府,她的内心,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迷,永远也看不透。我不再理会她,坐在椅子上看书,她在一边专心致志地玩起电脑游戏。那是我第一次接触霍达的作品,一翻竟然再也放不下了,里面错综复杂的情感,跌宕起伏的情节深深吸引了我,一上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王微找出点心和牛奶,我们谁也不说话,她边吃边游戏,我边吃边看书。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屋子里光线就已经暗了下来。 王微走过来,轻轻捅了捅我,狡黠地说:“喂,喂,林老师,您该回家啦。” 我这时才从书本回归现实,抬起头,两眼冒金星,似乎故事中的人物一下子从眼前消失了,自己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我忙站起身,向她告辞,手里却死死地抓着书。王微把书从我手中用力抽走,我刚要开口,她却根本不容我说什么,把我推到门外,说:“老师,明天再继续看。”说完,一脸诡笑。 回到家,我一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想着书中人物的命运,第二天清晨,早早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匆匆赶到王微家。一进门,找到那本书,二话不说,坐下就看。 王微却跑过来说:“林老师,今天我们学习吧。” 我把她推到一边,不耐烦地说:“不成,容我把书看完。”王微咯咯地笑着跑开了,唱歌、看碟、打游戏,满屋子地折腾,我却丝毫不为所动,再次看了一整天。等我翻完最后一页,天已大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的家,一路上都在为书中人物的命运而伤感。新月与楚燕巢本是师生,却谱写出一曲动人的爱情悲歌,爱的那么真挚,爱的那么深沉,爱的那么悲怆,爱的那么凄凉。我没有过恋爱的经历,却体会到了爱情那震撼人心的力量。我又突然想到了白老师,白老师的行径与楚燕巢相比是何等的卑劣啊,还有董艳丽,那个受伤的孩子现在是否能完全忘掉过去呢? 晚上,我再度失眠了,第二天来到王微家,她看我两眼通红,很奇怪,问道:“老师,你不会为一本小说而躲在家里哭鼻子吧。” 我摇摇头,说:“没有。”刚要和她说学习的事情,王微却抢过话头,对我说:“林老师,我们今天讨论一下爱情吧。”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毫不客气地说:“你懂什么是爱情?” 王微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的还很灿烂,她凑过来说:“我是不懂,你也不懂,所以我们才有探讨的必要啊。”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是很固执,但固执的总是很有道理,她也很顽皮,但顽皮的从来不失原则。通过和她接触,我真正意识到一个人成熟与否跟年龄没有必然的联系。她虽然很小,只有十六岁,但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会深刻到我这个快二十岁的人都很难理解。她和我讨论小说中的情节,对战争下人性的扭曲分析的头头是道,让我听了如醍醐灌顶,同时心里暗生佩服。 最后,我再也不能把她当作小孩子了,而是把她视为我的同龄人。 我好奇地问她:“你怎么知道的这本小说?” 她抿着嘴说:“你猜。” 我说:“猜不出来。” 她又咯咯地笑了,说:“你肯定猜不出来,很简单,我们班一个同学在英语课上看小说,书被没收了,下课后我就问他,他说是这本书,放学后我就买了。” 我盯着她说:“你一个小女孩,怎么会这么叛逆呢?” 她也直勾勾地盯着我,说:“叛逆不好吗?我从来不喜欢别人告诉我该做什么,我喜欢自己思考,那样我自己才会长大,才会真正地成熟起来。”她顿了一下,又说:“所以,你这个老师就难做了。” 我困惑地说:“像你这样家境优越的孩子怎么会这么沧桑呢?” 她苦笑了一声,说:“你可能听过这样一句话,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我不解地看着她,她低下头,不再言语,过了许久,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她仰起脸,对我说:“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有点不知所措,口齿变的笨拙起来,她笑了笑,顾自地说了起来。 她坐在椅子上,脸直直地对着书架,细语倾诉着:“我们现在的生活很优越,但我从来没有觉得我们高贵,即使别人不知道,你们总是知道的,我们家就是个爆发户,虽然爆发户也没什么不好。我爸爸脾气不好,这点家业最初就是他靠拳头打出来的,所以他现在活的像个守财奴,我都觉得是可以理解的。我小的时候真是穷怕了,上小学,竟然连买块糖的钱都没有。也许,那个时候,你们都见过我,在育红班最矮,最丑,衣服穿的最破的小丫头就是我。那时,我只有几岁,可是贫困带来的屈辱已经清晰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我经常会想,假如有一天我们家有钱了那该多幸福啊。”她说着说着,眉头紧紧地拧成一团,眼神里夹杂着她这年龄难以承受的忧伤。 我屏气凝神,听她娓娓道来,她接着说:“妈妈那个时候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挣钱,她开了一个小理发店,经过几年的积累,小有积蓄吧。后来,妈妈买了一辆面包车,跑出租,村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也很多,但就是靠妈妈没日没夜的奔波,爸爸日后才有本钱去包工程。爸爸算是赶上了好机会吧,那几年,咱们那里又是修国道,又是修高速,几个工程下来,爸爸就成了百万富翁。我们的生活很快好了起来,在城里买了房子,买了车,连我们家的狗吃的都是大鱼大肉。按照我原来想的,我们应该幸福了,没想到,没想到等待我们的是巨大的不幸。”她说到这里,眼睛突然湿润了,闪着晶莹的亮光。 我听的正认真,冷不防她突然问我道:“林老师,你相信爱情吗?” 我的心一颤,随即凭着直觉说:“我相信。” 她又恢复了幽幽的语气,说:“我也相信,因为在我的记忆中,爸爸妈妈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最恩爱的一对儿了。可是,为什么爱情总是经不住考验呢?” 我冒失地问了一句:“难道你爸爸背叛了你妈妈?”话一出口即感到了自己的失礼。 王微一点没在意,她点点头,表示承认,接着说:“后来,我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妈妈是一个很简单的人,除了爸爸就是我和哥哥,而且,以前妈妈在厂子里管财务,每天都和爸爸在一起,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啊。后来,因为管理上的需要,爸爸经营建筑公司,妈妈转过来经营铁厂。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直到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爸爸很晚也没有回家,妈妈披上雨衣,带着雨具去公司找爸爸。”她看了看我,眼圈红红的。 我问:“是不是在公司里看到了什么事情?” 她摇了摇头,悲伤地说:“妈妈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在即将跨进公司大门的瞬间被一辆飞奔而来的汽车撞倒,自行车被扭变了形,妈妈倒在地上,大声地呼叫,却没有人理会她,那个肇事的汽车趁着夜色没人看见就跑了。”此时,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她转过头,对着我说:“你知道我爸爸在干什么吗?” 我木木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她痛苦的表情影响了我,我的情绪也一落千丈。 她咬了咬牙,眼冒凶光,恶狠狠地说:“我爸那个混蛋却正在公司里和一个女人鬼混。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妈妈的身体,早已冰凉,全身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的血在一夜之间流光了,全部被雨水冲走了,只剩下一副躯体,张大嘴巴呼叫,手伸向爸爸公司的方向……”说到这里,她掩面呜呜痛哭起来。 我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又是一个不幸的故事。 很久,王微抬起头,脸上污迹斑斑,她圆睁二目道:“妈妈为什么要那一天去找他,因为那一天是爸爸的生日啊。”说完,再度痛哭起来。 我走过来,轻声地安慰她道:“不要难过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都已经过去了。” 她咬着嘴唇,头发混着泪水贴在前额,她说:“什么已经过去了,妈妈去世后,爸爸居然还幻想着要把那个女人娶进门,他妄想,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就是我的仇人,我见了她一定要杀死她。”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我真害怕她的怒火会在房间里燃烧起来。 她又说:“后来我才知道,爸爸瞒着妈妈早就和那个女人好上了,而且,他们居然还有了一个孩子,这些事情妈妈都一无所知,直到她去世,她心中惦记的依旧是那个负心汉。” 顿了一下,她咬紧牙关,问我:“到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我的爸爸了吧。” 我点了点头,此时,我非常地了解她的心情,原来我们的家境是如此的相似,我对她更加亲切起来。她把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心中的压抑已久的愤懑得到释放,整个人就像完成了一项历史使命,颓然伏在桌上,再没有一点力气。 她侧过脸,问我道:“林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 我糊涂地看着她。 她可怜兮兮地对我说:“因为林江是你弟弟,他要知道的事情你早晚会知道的,而且,我不想自己告诉他。”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苦笑了一下,说:“林老师,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读书都让你读傻了,你没有林江灵活,甚至你自己都不是很了解你弟弟。” 我真的糊涂了,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想怀疑,谁知道是她更了解我弟弟,还是我更了解我弟弟呢?我走过去,轻轻地对她说:“不要难过了,你先回卧室休息一会儿吧。” 她睁开疲惫的眼睛,说:“好吧,那林老师你慢走。” 我等她回到卧室,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65 我估计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想一想走回家吧,还能省下车票钱。我走在马路上,心情沉重,王微和我说的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我眼前一样。我突然觉得爱情很恐怖,《穆斯林的葬礼》中描绘的爱情虽然弥足珍贵,可那毕竟是文学创作,而且最终也是个悲剧啊。我没有过恋爱的经历,还是觉得亲情更加牢靠与稳固,我毫不怀疑妈妈和弟弟对我的关心,这种因血缘而联系到一起的爱是最无私的,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我突然很同情王微,这个外表异常坚强的女孩子心里竟是那样的脆弱,她可以对自己的父亲横眉冷眼,但一提到自己的母亲还是会潸然泪下,你看她的外表无比开朗,但她的内心又是多么的孤独。我一贯觉得我们的生活过于清贫,却在自觉与不自觉之间忽视了亲情的存在。无论我们的条件有多么艰苦,只要能有一个温馨的家,只要每天都能和妈妈开心地说会儿话,再大的压力我们也能承受,再大的挑战我们也能面对。只要妈妈健康地生活,她所给予我的爱就是我所能拥有的最大的财富。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天空突然阴沉起来,乌云滚滚堆积头顶,冷风瑟瑟扫过脸庞。我匆忙加快脚步,但始终赶不上狂风的速度。伴着一道耀眼的闪电,巨雷响起,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般砸了下来。白杨树被吹的枝条乱摆,落叶纷飞,行人们四散奔逃,很快就消失在大街小巷里。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有大雨相伴,冰凉的雨水又让我的情绪更加抑郁。昏暗的天空,凋零的街头,如注的大雨,这一切同王微向我描述的她妈妈去世的那个夜晚出奇的相似。我似乎看到王微妈妈倒在地上一脸悲怆的表情,似乎看到她盯住我那挂满忧伤的眼睛。四周空空荡荡,我的心阵阵痉挛,在这种孤独而恐怖的时刻我想到的只有妈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能给我支持与鼓励的也只有妈妈。在这个竞争日益残酷的社会我已经学会了怎样生存,别人再重的拳头,再恶毒的语言都不会让我掉一滴眼泪,可是每当我伏在妈妈肩头我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有多大年龄,妈妈柔弱的肩头始终都是容我依靠的地方,也是最能给我以力量的地方。 此时,我已经走进城里,刚要找个地方躲躲雨,却听到路边传来一阵叫卖声:“谁买西瓜,处理了,一块钱一个。”我在暴风雨中稳住脚,定睛一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衣着单薄,头发被雨淋的精湿,眼睛快睁不开了。她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摆满了西瓜,在泥泞的路面上每走一步都显得非常艰难。她或许是因为见了我,或许是实在走累了,她突然停在我面前。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西瓜堆里猛地站起一个小孩,他七八岁的年纪,身上披着妈妈的衣服。倾盆大雨无情地拍在孩子头上,顺着他的鼻子流到车上,他摇晃着靠近妈妈,想用湿透的衣服去帮妈妈擦一擦脸。这个感人的场面像一股电流似的击中我的心房,我的眼泪差点落了下来。茫茫大雨中,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互相关怀,简直就是我们过去十年生活的真实再现。我无限感慨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位妈妈也正用热切地眼神盯着我,我是在回想曾经的艰苦岁月,而这位妈妈则是迫切地希望我买一个西瓜。 路上的行人早就跑光了,再说谁也没有在雨中买瓜的闲情逸致。那个母亲在风雨飘零的街头显得孤独而可怜。我犹豫了,妈妈和弟弟平日绝对舍不得买西瓜吃,今天难得碰上这么一个机会,一块钱一个大西瓜,确实是物超所值,而且那位母亲充满期待的眼神也让你不由不动心。于是,我掏出钱,中年妇女接过去,她仔细帮我选中最大的西瓜,然后推车带着儿子在风雨继续前行。本来我逆风行走就吃力,怀中再抱一个大西瓜,走的就更慢了。旁边的行人看着我,一脸奇怪的表情,似乎在想:这个人一辈子没吃过西瓜啊,在这样一个大雨如注的时刻抱个西瓜赶路。 我没有时间和精力理会别人的眼神,又有谁能理解我此时复杂的心情呢。在风雨中我艰苦地跋涉着。前面有一个公交车停靠站,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里赶着,想在简陋的顶棚下面躲避一时。一辆满载客人的班车由远而近驶来,最后在停靠站嘎然而止。伴随着车的停下,从周围蜂拥而来大量的板车,这些板车夫或者披着简单的雨衣,或者干脆就直接暴露在狂风骤雨之下,他们人头攒动,用渴望的目光盯着从公车上走下的乘客,热情地招呼着:“大哥,大姐,坐车走吧。” 我看着这些靠出卖体力求生的人们,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我猛地抬头,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弟弟那熟悉的身影。他现在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鸡,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破破烂烂的胶鞋在雨水的作用下裂开了长长的口子,脚指头探了出来,粘满了泥泞。弟弟前面一个板车夫正在和一位妇女乘客商量价格,弟弟却一把将妇女身边的小女孩拎到自己车上,笑着对妇女说:“阿姨,先让孩子躲会儿雨,别把她淋感冒了。”妇女感激地看了弟弟一眼,自己也一头钻进弟弟的车,弟弟对着那位板车夫做个鬼脸,蹬上三轮,向大雨深处骑去。那位板车夫在后面愤愤地骂道:“这个臭小子最能抢别人生意了。” 看着弟弟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烟雨中,我跳上停靠站,在陈旧的顶棚下焦急地等待着雨停。冰凉的雨水从我头上淌下,一直流到脚底,我浑身冰凉,身体瑟瑟发抖,把西瓜放在地上,自己也蜷成一团。放眼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雨海,似乎走到哪里也脱逃不了被淋的命运。这场大雨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下午,以至于雨停之后半天的时间大街上都空无一人。 我用尽最后的气力把西瓜抱回家,然后倒在床上蒙头大睡。妈妈在旁边轻声对我说:“海海,先吃点饭吧,是你最喜欢吃的葱花饼和鸡蛋汤。”我的脑袋在被子里使劲摇晃几下,酣然入睡。这一觉直睡到天黑,等我完全清醒了,我把被子一掀,问妈妈道:“妈,江江呢?”妈妈皱着眉头说:“不知道这孩子跑哪去了,大早起他就和我磨叨,说天气预报讲今天有暴雨,死活不让我去擦鞋,他自己倒一整天都没着家,可能在工地上吧。”我就觉得心像被刀子捅了一下,赶紧加件衣服,下床,跑到门口对着通往工地的路遥遥张望上一页 [1] [2]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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