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第一部(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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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第一部(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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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海 文章来源:搜狐社区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12-13 22:07:19 |
晚,外婆迎着暖风回家,一路风尘仆仆,眼角带着深深的倦容。年龄终归不饶人,经过一天的劳动外婆腿脚发轻,走在路上整个人都在摇晃。当她走进院子,看到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一下呆在原地。外婆放下手中的工具,不假思索地叫出了妈妈的小名“翠米儿”。妈妈正在烧火,松枝点燃后冒出的黑烟熏的妈妈闭紧了眼睛,但外婆熟悉的声音就像青天霹雳一样把妈妈惊醒,妈妈站起身,揉着通红的眼睛,看到外婆单薄的身躯,飞快地跑了出去。外婆紧走几步,拉住妈妈黢黑的手臂,妈妈也用力搀住外婆的身体。妈妈打量着外婆的脸庞,难过地说:“妈,您又老了!”外婆盯着妈妈,心疼地说:“我的闺女,你怎么也老了啊!”我和外公坐在炕上,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看着妈妈和外婆满含热泪地互相凝视,似乎我们的心也和她们交汇在一起,那个场面感人至深,母子深情表达的淋漓尽致,。我看着看着,眼圈也红了。 妈妈再大在外婆面前也只是个孩子,外婆洗过手便把妈妈赶到一边,妈妈则倚着门框和外婆说话,我默默地注视着她们,眼前这幅画面与我平日和妈妈聊天的场景何其相似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的小屋里弥漫着诱人的肉香。等饭菜整顿好后,外婆突然说:“我去叫叫大小子吧,让他来和我们一起吃。”我没有吭声,说真的,现在这个温馨的氛围里我并不希望舅舅的身影出现。妈妈赶紧赞成,外公却拼命地摇头,大声地说:“不,不,今天就不叫他了。”外婆看看外公,有点不解,但看看外公焦急的样子便不再坚持。 我们在院子里摆上一个方桌,饭菜端上来,香气扑鼻,我坐在小凳子上口水都快流了出来。我们四个人围在一起,开心地吃着。我先给外公外婆夹了满满一碗肉,然后自顾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我突然发现外婆在外公的碗里仔细地挑拣着,原来外公的牙齿都已脱落,他原本最喜欢吃的瘦肉此时再也吞咽不下。我偷偷地瞧着外公,他握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夹上一小块肉放在嘴里,不停地咀嚼,但是很明显,肉块儿在他嘴里翻来覆去地蠕动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外公脸上的表情近乎于无奈,我的心在隐隐作痛,一位终生操劳的老人,经历了生活的风风雨雨,直至暮年,却衰老的连块肉都咀嚼不动。看看外公,想想妈妈,我们的每一位长辈都会衰老,而他们的衰老往往就发生在不经意的瞬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要忽略了现实中每一个孝敬父母的机会,等到他们无福享受的时候留给我们的将是不尽的伤痛。外公突然发现我在看着他,他布满皱纹的脸努力向我做出微笑的表情,当时我却想哭。 吃过饭,妈妈帮外婆收拾好碗筷,又坐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外公使劲地拉住妈妈的胳膊,把妈妈按在炕头,然后自己在枕头上面摸索着。外公的手青筋暴出,粗糙的像根木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剧烈地哆嗦着。妈妈迷惑地问道:“爸,你在找什么呢?”外公颤抖着声音说:“钱,海海上学用的钱。”妈妈听了无比心酸,她拽住外公的手,安慰他道:“爸,您别找了,海海上学我们有钱,不用您惦记了。”外公就像没听见一样,固执地寻觅着。外婆有点不情愿,但知道拗不过外公,只好走过来,把外公日夜搂在怀里的枕头解开,从荞麦皮里翻出一叠人民币。外婆把钱抓在手里,像抓着自己的命根子一样,死死地按在胸口,舍不得交给别人。外公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外婆一眼。外婆只好咬着牙把钱递给妈妈。 妈妈站在那里,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她哽咽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把钱往外公的手里塞去。外公拼命地躲闪着,大手在无力地推搡着妈妈的胳膊,嘴里念叨着:“大丫头,这钱我不敢给你兄弟啊,给了他也会被他糟蹋光,就是留给你的,你命苦啊。海海有出息,考上了大学,咱们就是累吐血也要把他供出来啊。咱们没钱,就更应该把钱用在刀刃上啊。” 我看着外公,眼泪涌了出来。外公的家也已经一贫如洗,在我们的拖累下他们没有享过一天清福,他们和我们一起度过了最为艰辛的时光,而如今他们步入老年,生活和医疗都没有一点着落,却还在惦记着我们。老两口辛苦一生,积攒的那点财富被儿子挥霍殆尽,在牙缝里节俭下来的这点救命钱最后还是交到了女儿手中。看着外公举止迟缓、面目呆滞的样子,我不由得想起小时侯我跑到敬老院,外公在深夜里寻找我的情景,那时的我多么不懂事,与他们对我,对妈妈的爱相比,我们为老人的付出显得多么的渺小啊。 晚上,我们该回家了。外面漆黑一团,外婆摇晃着身子将我们送到门口,外公不顾我们的阻拦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到门外。白天的暑气已经被夜色驱散,空气清爽。黑暗中传来轻微的谈话声,那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为了躲避蚊虫的叮咬纷纷走上街头,正三五一群地聊着。不远处的池塘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声,给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下的夜增添了几分生机。 我搀扶着外公,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粗重的喘息,从屋里到门外,这段短短的距离却好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外公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说话的声音几乎被喘息声盖过,尽管我仔细分辨也听不清楚。突然,外公的喘息明显急促起来,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身体倚在我身上,我却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分量。外公的身体太差了,整个人也一下子瘦了下来。我抱着外公,用手轻轻地敲打他的后背,直到他气喘均匀。我向他们告辞后,转身和妈妈离开这两位孤苦伶仃的老人。 走在路上,我的眼前不停地显现外公孱弱的身躯,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卷走。童年,在我眼中外公绝对是力量的象征,那个时候的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干起活来干净利落,是那样的威武,那样的精明;而如今他竟然连自己的肢体都不能很好地控制,即使是迈一步都那样艰难。几十年的时间真是弹指一挥,生命在不经意间流逝着,仅留下脆弱的躯壳。我不敢去想:说不定哪天死神就会无比残暴地将外公从我们身边夺走,这样一位慈祥和蔼的老人瞬间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悲恸呢?由外公而联想到妈妈,妈妈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蹒跚的步履中过早地显示出颓颓老态。而我们该如何与时间斗争,才能长久地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给他们真实的幸福啊! 回到家里,妈妈打开灯,房间里布满了灰尘,四处都结满了蜘蛛网。一切景致如故,我不由地想起了一年前那个风雨飘零的夜晚。妈妈默默地把房间打扫干净,我们合衣而眠。 第二天大清早,我们家里来客不断。我考上大学的消息不胫而走,早就在小村落里传得沸沸扬扬。邻居、亲友、儿时的伙伴就像商量好了一样在同一时间拥进了我们狭小的房间。妈妈忙不迭地端茶倒水,招呼客人。我被他们围在屋子中间,大脑紧张地运转,随时准备回答他们提出的各类问题。有问我上学中的趣事的,有向我探讨学习经验的,也有告诉我出门在外应注意事项的。他们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把我当作了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童年再熟悉不过的小伙伴开始用景仰的眼神注视着我,让我在飘飘然之余捕捉到一丝怅然若失。自由自在的童年,无拘无束的少儿时代,那里留下了我一生最美好最淳朴的记忆,多年以后,在不经意的夜晚我经常会梦到家乡的山山水水,风景如画,历历在目。也许就在明天,我即将踏上求学的行程,离开这个我自幼成长的乡村,然而无论在天涯海角,家乡的一草一木都会让我感到无比熟悉,无比亲切。每个人走后,在我送他出门的间隙都会塞给我几张钞票,数额不等,当我推辞的时候,他们会眉头紧皱,真诚地对我说:“林海,你不要嫌少,咱们都是乡里乡亲,大事小情的就是要大家帮帮扶扶,共度难关嘛。”话说到这里,我也只好把钱装进口袋,感激地向人家道谢。开始的时候,我要求自己努力记住每个人送钱的数额,但是一个白天过后,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清了。到晚上,我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一数竟然有八百多,同外公给我的一千元放在一起,小两千呢。我和妈妈坐在炕头,看着花花绿绿的钞票,心中的压力缓解了很多。 我正在和妈妈说话,突然听到院子里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我赶紧跳下炕,走到屋门口,大声地问:“谁啊?”就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粗重的声音回答:“是我。”我没听出来是谁,就站在门口向外观望。等他走近了我才认出是隔壁的宋二叔。他叼了一根老旱烟,烟头上的火光一闪一闪,像夏日野外的萤火虫悬在半空。 我赶紧把他让进屋子,他躬着身,像只大虾米,满脸的胡子茬,上面还残留着晚饭吃过的饭粒。妈妈紧着和他打招呼,宋二叔却有点不自然,看着我嘿嘿干笑两声,吸了两口烟,吧嗒吧嗒嘴说:“林海,知道你考上大学了,给咱们农村孩子争气,也给咱们村子争气。我就说咱们村子风水好,四面环山,旱涝保收,早晚都要出大人物。像林海,好好念书,将来肯定有出息。”说完,眯着眼睛看我。我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便问起他家里的一些情况。宋二叔把旱烟在炕沿上磕了又磕,看了看妈妈,欲言又止。妈妈脸上有些许的尴尬。我坐在宋二叔对面,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宋二叔停了一会儿,鼓足勇气,意有所指地说:“这两年,孩子都长大了,也都没个大出息,都是家里蹲大学毕业,眼看着都要成家娶媳妇了,今年秋后就准备给他们盖新房。两个小子就够累人,偏偏他们还是双胞胎,什么都凑到一起,让我连口气都喘不了啊。”他顿了顿,闷着头盯着自己脚尖抽旱烟,过了一刻钟,终于仰起脸,声音低了一点,缓缓地说:“就是钱上紧张,没那么多现钱啊。” 我刚要宽慰他几句,妈妈说话了,她近乎于企求地对宋二叔说:“他二叔啊,我知道你们现在着急用钱,去年借你家的钱早就该还了,可是你看我们现在,孤儿寡母的,也没有个来钱的地方啊。现在林海考上了大学,还要一笔不小的开支,你能不能再等等,等林海上班了,有了钱马上就还你。”宋二叔闷着头半晌没言语,他面前烟雾缭绕,那张饱经风吹日晒的脸显得尤为沧桑。我理解他此时的心情,等我工作挣钱那还要几年的光景,再说,谁又能保证我将来毕业一定能有个好工作呢?人家也要过日子,家里两个大小伙子都已经长大成人,眼巴巴地等着用钱盖房娶媳妇呢。我对妈妈说:“妈,咱们欠了二叔多少钱?”妈妈讷讷地说:“一千块钱。”我说:“咱们现在不是有这么多钱吗,先给二叔吧,我上学的钱慢慢来,不能把二叔家的两个孩子耽误了啊。”妈妈不停地点头,却不肯迈步去拿钱,屋子里静得出奇,混着烟草味的空气也好像凝固了。我只好自己拿起外公给我的一千元钱,塞到宋二叔手里。宋二叔接过钱,脸涨的通红,一下子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低着头,小声地说:“嫂子,我们现在真的是钱紧,要不然我不会来你们这里催的。林海上大学了,别人都给钱,我倒来拿钱,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啊!”妈妈和我故作轻松地安慰他说:“这是应该的,当时你能借我们钱就给我们帮了大忙了。”宋二叔听了这些话更是如坐针毡,四十多岁的汉子额头竟然淌下了汗珠儿。 他勉强又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说:“嫂子,林海,你们先忙着,我回家去看看。”我和妈妈把他送到门口,宋二叔在黑暗中摸索着,他不停地对我们说:“快回去吧,外面黑灯瞎火的。”我们也不再挽留他,看着他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我和妈妈回到屋子里,妈妈有点难过,念叨着:“把你二叔的钱一还,你上学就不够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我说:“该人家的钱总要还啊,而且我现在的学费不是够了吗?” 妈妈顾虑重重地说:“学费是够了,可是你在外面吃饭穿衣哪里都得花钱啊。” 我信心十足地对妈妈说:“妈,您放心,到了大学我就会自立了。” 妈妈好像没听见我的夸口,坐在炕头,倚着被子,张开手指紧紧地揪住头发。屋子里灯光昏暗,我看不清妈妈的脸,但我能想象得出她痛苦万状的表情。妈妈内心的痛是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化解的。她不想让我们经受一点点风吹日晒,更不想让我们遭遇挫折坎坷,她总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为我们铺就一条通往美好生活的阳光大道,让我们在她的荫蔽下一帆风顺地走下去。然而现实生活无数次残忍地击碎妈妈的幻想,当她看到我们的物质条件比别人差时——哪怕只是我们穿的衣服不如别人鲜亮——妈妈都会心痛不已,她习惯于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她对儿子的爱已然冲垮了她的理智,她对自己的要求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所及。生活中她像夸父追日一样锲而不舍,不分白天黑夜地劳累着,但耗尽毕生精力却始终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无能”,最终在这种深深的自责中承受着异乎寻常的心理压力。 正在我和妈妈沉默无语的时候,外面又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我扬着脖子对外面喊:“谁啊?”“林海,是我。”这次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宋二叔。我看了看妈妈,妈妈也正在看我,她不安地问:“你二叔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钱数上有问题吧?”我赶紧走出去,把大门打开,宋二叔就站在门口,任凭我怎么让他也不肯再走进我们家门。他伸手在口袋里摸索,很快把刚才那一叠钱掏了出来,塞到我手里,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林海,钱你拿回去,好好念书,将来一定要对你妈好点啊。”二叔这种反应让我始料不及:他家境也不好,这一千块钱几乎是他一年的收入。我想把钱给他塞回去,二叔慌忙地躲闪着,接着又摸出几张钞票,塞进我口袋,非常痛快地大声说:“刚才的是借你的,现在的是送你的,你考上了大学是咱们全村的骄傲,到了外面好好努力,给咱们争光!”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说:“刚才我回到家被你婶子骂了一顿,想想也是啊,在你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怎么能去拆台呢?这不就赶紧给送回来了。俩小子结婚的钱我再凑凑,够使了,老二那事还能再缓缓,不急。”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是多好的邻居啊。我还想说些什么,宋二叔却不等我开口,就转身向回走去。在黑暗中,我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却听到他的声音:“林海,你妈这一辈子不容易啊,拉扯着你们两个孩子风里来雨里去的,遭了多大的罪啊!她现在老了,落了一身病,你们要记着她的恩情。她那样的人品在全村没人不竖大拇指的。如果将来你们忘恩负义,单我们就不会饶了你们。”话音落下,又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院外。 我没有马上进屋,而是留在外面细细地品味宋二叔的话。深夜寂静无声,只有丝丝凉风吹过我的额头,大脑异常清醒。以前我似乎从来没有去想过自己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妈妈就是妈妈,她是我最亲的人,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很小的时候,我曾因为妈妈捡废品而和她闹的不可开交,那时她在年少虚荣的我眼中简直就是耻辱的象征,在后来的日子里我逐渐尝试着去理解妈妈。但在我的印象中,妈妈始终是社会的弱者,是一个被人施以无限同情的角色。这些年,妈妈侍侯过老人,吸过矿粉,烧过石灰窑,在身体几乎垮掉之后还在街头擦皮鞋。孤单的妈妈始终挺着脊梁,拉扯着两个孩子,与困难的生活做着坚苦卓绝的斗争。也许在某些人眼里,妈妈从事的是最琐碎最低微的工作,但妈妈以她顽强的毅力和泣血的母爱赢得了周围人的尊重。妈妈给我们的物质世界是清贫的,即使是这样基本的生活保障也已让她走到了卖血的境地,但妈妈给我们的远远不只停留在物质层面,她那种乐观的精神,那种敢于迎难而上的勇气,那种舐犊深情都将在最大限度上长期地影响我们,指导我们的行动。我抬起头,直面灿烂的星空,我无比真切地体会到这种简单而真实的幸福,此时此刻,我有足够的自豪宣布:“我为有这样的妈妈而骄傲!” 正在我遐想之际妈妈走了出来,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宋二叔拿来的钱递给妈妈,她全明白了。妈妈手里攥着钱,望着宋二叔家的窗户,上面隐约可见人影晃动,二婶和二叔还没睡。我们就站在院子里,直到他们的灯光熄灭才走进屋子。这一天劳累而充实,在过去的一年中,我们母子三人在外面漂泊流浪,同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打交道,逢人都倍加小心;只有回到家里,面对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乡亲们时,我们才感受到久违了的轻松。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我周围的人无私地帮助着我们,让我真切地体会到乡村百姓的淳朴与善良,是他们的一言一行让我相信这个世界充满了阳光,是他们的一举一动无形中感染我用爱心去善待周围的人。他们也许只是尽了自己的微薄之力,但这负载的深情厚意足以让我铭记一生。 第二天,妈妈早上起来便去邻居家串门,算是对朋友们的答谢吧。我一个人躺在炕上,无所事事,终于有了大块儿的时间可以看看平日想看而没有时间看的小说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手里捧的是一本《简爱》,讲述的是一个孤儿自强不息的生活经历。那个女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时一无所有,但她凭借着自己坚韧的意志顽强地生活着。她贫穷,但有宝贵的人格;她弱小,但从来不向权贵低头。她没有漂亮的外表,却有一颗完美的心灵。我一口气把文章读完,掩卷沉思,不由得为女主人公的命运而感叹不已。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外面有轻微的声响。我懒洋洋地伏起身,透过玻璃窗向外张望。此时,太阳已然高高挂起,眼前明晃晃的一片,但我还是立刻认出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她从自行车上下来,姿势幽雅,举手投足都带有农村女孩儿少有的气质。长发披肩,肌肤如雪,白色的上衣,浅蓝色的长裙,寻常的衣装难以掩饰她眉宇间超凡脱俗的秀气。她静静地站在树阴底下,微风拂面,正如清水芙蓉,没有任何雕饰,一幅绝好的人物画。 在我认识的女孩中,也只有董艳丽才能成为这幅画面的女主角吧。纵然时间不息地流逝,却永远冲刷不掉我对她的记忆。难以忘记校园假山旁边的午后黄昏,难以忘记我们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在我退学、转学的尴尬处境中,她总是默默地关注着我,在我刚刚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也只有她会顶着寒风,踏着积雪到那里去看望我。十五六岁,本应天真无邪的年龄,我们却经历着各自的不幸。忘不了她满面忧伤的倾诉,忘不了她拉我回学校的悲壮之情,更忘不了她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午后大声说:“林海,我喜欢你。”虽然那时的我不够成熟,但那一声呼唤同样震撼了我的心灵。 我跳下炕,推开门,神采飞扬地向她招手。董艳丽见了我,大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像小燕子一样飞了进来。我把她请到屋子里,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接过水,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热烈而泼辣。直看得我有点不自在了,她才把眼神移开,却仍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一声不吭地喝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三年未见,她出落得比记忆中更加楚楚动人。 我抬头问她:“高考成绩还好吧?” 她的神情顿时黯淡下来,说:“我一年前就不上高中了。” 我的心不禁一颤,那么优秀的小女孩怎么也中途退学了呢? 董艳丽盯着我,惴惴不安地问:“你呢,林海?” 我轻声说:“我考上了吉林大学。” 董艳丽听了,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祝福我,而是把头埋的很低,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想被我看见。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是这种反应,狭小的房间一下陷入了离奇的沉默。过了好久,董艳丽抬起头,无奈地看着我,说:“林海,你真厉害,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你还能坚持着把学上下来。” 我无语,在初中的时候,我、冬云、董艳丽号称三驾马车,在学习上向来都是你追我赶,并驾齐驱,而如今,我和冬云都考上了大学,偏偏这个最可怜的小女孩儿被丢在了乡下。平日里,董艳丽孤傲清高,可又有谁知道她脆弱的内心世界呢?她曾把上学当作改变自己生活的最佳途径,究竟是什么变故让她放弃了求学这条路呢?我不敢问她,害怕回首那段伤心的往事会让她心痛不已。 她坐着,喃喃地说:“你们都考上大学了……”说着,举起茶杯,把里面的水一气喝尽。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眼神里闪烁着无限的忧伤,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深深的失望。我想安慰她几句,她却站起身,也没说告别的话,径直向门外走去。 我在后面跟着,心情沉重。她上了自行车,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向村外骑去。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中午,我和妈妈谈起董艳丽,妈妈还清晰地记得她。当我说到董艳丽悄然跑掉时,妈妈对我说:“你不要老是和她们说你考上了大学,那会很刺激她们的,你应该多和她们聊一聊以前的生活。”我点点头,怅然地说:“不过,董艳丽既然走了应该就不会来找我了。” 我们吃过午饭,妈妈躺在炕上午休,我睡不着,坐在过堂里看书。这里比屋子里凉爽一点,偶尔还有微风吹过,掀起我的衣服,拂过我的脸颊,清爽而又惬意。我正看得投入,突然感觉门前人影晃动,我敏锐地察觉到那是董艳丽。我合上书,走出去,正看到她孤独地在门外徘徊。 74 她看到我后,把头扭向一边,站在自行车旁一动不动。我走到她身边,轻声对她说:“我们进屋聊会儿吧。”董艳丽固执地摇了摇头。外面烈日当空,白茫茫的阳光闪的我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的头上流汗不止,董艳丽的鼻尖上也有一层细细的盐迹。 她的脸上满是忧郁的表情,心事重重,眼睛失神地四处环顾,最终在树阴下面找块儿石头坐了上去。我的心情也很异常压抑,好像我和董艳丽在一起就从未轻松过。我坐在她旁边,她后背对着我,目光凝视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我的嘴张了又张,还是说不出话来,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吧。 妈妈午觉醒来,站在门口向外面张望。她突然发现我在外面和一个女孩儿坐在一起,非常意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当妈妈看到这个女孩儿就是董艳丽时,笑着招呼她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快进屋吧!”董艳丽听到妈妈的叫声,站起身,木然地向妈妈笑笑,面部表情特别僵化。她说:“阿姨,我在外面凉快会儿。”妈妈还想再说什么,董艳丽已经顾自地坐了下来。 妈妈笑着离开了,我在这里简直是坐立不安。我不知道身边的女孩儿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是觉得这种压抑的氛围让我喘不过气来。几个小时过去了,董艳丽终于转过身,她微笑着面对我,一句话都不说。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是那样的陌生,她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就像一只从远古时代飞来的精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觉得浑身发凉,毛骨悚然,如坐针毡。我的耐性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殆尽。 我问她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她还在微笑,但笑的那样勉强,那样苦涩。她反问我道:“没什么事情就不能找你吗?” 我被她问的无言以对,只好保持缄默。 我们身边行人不断,他们看到我们两人像木雕泥塑一样坐在石头上一定感到很滑稽,像我们投来好奇的眼神。我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对我点头时表情诡异,大概把董艳丽当作了我的女朋友吧。天渐渐暗了下来,宋二婶干活归来,牵着牛到前面池塘饮水。她看到我时笑着和我说话,当她看到我身边的董艳丽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我不解地问:“您和我同学认识吗?”宋二婶慌忙说:“认识,认识,她是我娘家村的。”董艳丽斜着眼睛看了看宋二婶,没有任何表情。宋二婶说完话,很不自然地离开了,走了很远,还不停地回头张望。 我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样,而且是个无限膨胀的噩梦。我实在无法容忍董艳丽对我无声地折磨。我皱着眉头,刚要和她说话,她正好抬头看我,她敏锐地感觉到我的不耐烦,立刻站起身,对我说:“林海,对不起,今天打扰你了,我要回家了。”说完,脸上一副可怜的样子。我的心又软了起来,对她说:“天太晚了,在我家吃过饭,然后我送你回家吧。”她摇了摇头,缓缓地走到自行车旁,上了车,看了我一眼,连再见也没有说,骑上车就走了。 我站在路边,心情异常的烦躁,不知什么时候妈妈来到了我身边,她轻轻地对我说:“海海,回家吧。”我无声地跟在妈妈后面,进屋,吃饭。在饭桌上,妈妈和我说话,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恍惚起来。妈妈看着我,不知何故,最后只好对我说:“海海,我们去外面凉快凉快吧。”我顺从地点点头,随着妈妈走到院子后面。 我们的院子后面是一大片空地,宋二叔家后门框上的电灯闪闪发光,空地里亮如白昼。 那里坐了很多人,聚在一起聊天。小孩子们凑在一起乱跑,吵吵闹闹,像集市一样。宋二婶是里面的高音喇叭,扯着大嗓门东家长李家短地讲个不停。大家也没留意我和妈妈加入他们的队伍,宋二婶正手舞足蹈地说:“你们天天晚上来歇凉,借我们家的光,从今天起我要收你们电费了。”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嚷嚷道:“得了吧,我们来陪你聊天,还没和你收陪聊费呢。”宋二婶瞪大了眼睛说:“就你们,一个个歪瓜裂枣的臭德行,我还懒得和你们说话呢。”说话间,一位邻家哥哥拽着我的胳膊说:“好啊,二婶子眼光高了,让我们的大学生和你聊,档次够了吧?”说完,不由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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