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个城市的发展水平和文明程度,不是看它有多少外观靓丽的高楼大厦,而是一场暴雨后它的交通和排水系统是否运行正常。
——龙应台
6月13日一场暴雨造成深圳各处6人死亡,数人失踪,多处交通要道再次常规性地在暴雨面前陷入僵滞甚至一度中断。这是连日来深圳暴雨的一次极端表现。官方说法是百年一遇。
暴雨之骤,人皆可见。然而百年一遇的暴雨在给人们展示它的破坏力之外,也让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些问题。如果说两月之前“浣熊”的突袭给深圳敲了一下小小的警钟,这次持续多日的暴雨,则提醒我们应警钟长鸣。深圳市几乎每年都要面对几次暴雨的侵袭,然而每次暴雨之前、之中、之后,我们是否都在做重复性的工作?我们是否比上一次做得更好?是否有能力做到更好?除却自然方面的不可抗因素,我们如何能够更从容地面对暴雨?
眼光放到暴雨之外,我们的城市发展规划是否应把面对自然灾害的长远应对策略考虑在内?有过从政经历的台湾作家龙应台在很多场合表达了这样的观点:看一个城市的发展水平和文明程度,不是看它有多少外观靓丽的高楼大厦,而是一场暴雨后它的交通和排水系统是否运行正常。这些基础工作需要当政者默默而扎实地投入,反观深圳,在这场连日的暴雨之中、之后能否依然维持沉稳有序的节奏,也是对政府部门应急能力的一场检验。
中国防汛条例为防汛工作制定的方针是:“安全第一,常备不懈,以防为主,全力抢险”。即每年汛前和汛期都要立足于防早来水,防大洪水,做好防汛的各项准备工作,要防患于未然,尽可能减轻洪水造成的损失。
前日暴雨虽然百年一遇,但之前强降雨已持续多天,一些地方也已出现不同形式的险情。如果说4月20日左右的“浣熊”风暴还是来去匆匆,那么这次持续半月之久的强降雨应当给了各级应急部门足够的准备时间,内涝、滑坡、交通中断,在6月6日时已经大范围地出现,尽管当时没有人员伤亡的报告。
目前我们无法得知市应急部门在防汛抗洪方面的所为,但从深圳这座城市长期发展的角度来考量,这座城市显得被动而乏力。
挡土墙坍塌,还有多少隐患?
挡土墙原是防止山体滑坡对下面住户产生威胁的一道防线,但13日在暴雨冲刷下,宝安区观澜街道田背一村的一处边坡滑坡导致挡土墙垮塌,将一家祖孙三人掩埋其中。之后,市长许宗衡指示“全面排查风险隐患”。然而,按照防汛抗洪的要求,之前就应在工程准备方面做到如下方面:汛前发现的险工隐患要筹集资金抓紧处理,对来不及处理及未完的在建工程,要制订安全渡汛方案,确保工程渡汛安全。
这些之前的防洪安全工作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目前我们无法确知,但居住在濒危地带的居民们内心难免仍存恐慌和不安。
4月19日晚,“浣熊”来袭时在龙岗深坑村曾发生一起泥石流将村内两人掩埋泥流中的事故。究其原因,并非自然原因导致的泥石流,而是沿深坑路斜坡上面的红棉路施工工地在向前推进过程中将土推到四周,夯实路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坑,暴雨后靠近村子一侧的土堆无法承载庞大蓄水,引发决堤,巨量泥水顷刻间奔向深坑村,让居民们猝不及防。除两人死亡外,村民财物损失严重。
事后当地居民质疑,如此大的隐患为何事先没有排查?如果设立一个简单的排水通道就不至于酿成如此惨剧。
防汛重点,河道是否足够坚固?
在深圳市三防部门的汛情综述中对深圳河道情况如此描述:“河流短小,最长的河长不超过40千米,河床纵比降大,洪水暴涨暴落,从起涨到最大流量只需10多小时。中下游河堤低矮,无法容纳迅猛传来的巨大洪量,致使洪水向两岸泛滥,造成严重洪灾。因洪灾来得急,往往准备不足,抗洪抢险工作难度大。”
就此看来,河道防汛必然是整个抗洪防汛工作中的重点,目前深圳共有中小河流310条。这些河道防护是否足够坚固?
深圳市水务局提供的资料显示全市目前的河道防洪状况也不容乐观:除少部分河道达到了20年-100年一遇,其余大部分河段由于河道被挤占、河堤低矮及水土流失淤积河床,防洪标准不足5-10年一遇,尚有待进一步整治。
这些防洪标准不足10年的河道,在近百年一遇的暴雨面前,还能依然稳固么?在它们周边的居民是否得知这些情况?一旦出现溃堤,他们的安全如何保障?
大治10余年,多少水土还在流失?
前日上午在宝安西乡固戍村发生的大面积山体滑坡,导致依山而建的4栋别墅被掩埋,业主提前紧急撤离,幸无伤亡。业主反映是有关部门开路伐木后造成的结果。目前多部门正对此调查。
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是,深圳市大力整治水土流失10多年来,水土流失面积仍然连年居高不下。山体丘陵地带如果整治得当,可以作为防洪屏障;但如果肆意破坏,则本身即会成为危险之源。暴雨连日来导致的多处山体滑坡、塌方的出现,并非偶然。
早在1995年9月,央视《焦点访谈》拍摄《警惕城市水土流失》专题,曝光了深圳布吉、龙华一带严重的水土流失状况,深圳市政府开始重视水土保持工作。
1995年底,全市水土流失面积达184.99平方公里,采石取土遗留的裸露山体缺口611个。经过整治,2000年水土流失面积降至59平方公里。但之后再度反弹。
2004年2月的深圳市三届人大六次会议上,《关于加大执法力度保护我市生态环境的议案》被作为“一号议案”。其中,裸露山体缺口治理和制止违法开发动土是“一号议案”的重要内容。按照规划,2003年-2005年,深圳水土流失治理率要达到90%以上,全面整治率达80%以上。到2010年,现有的开发流失地基本被城市建设覆盖。
然而在2005年8月的暴雨中,深圳有20余处山体出现不同程度的滑坡,再次暴露了在水土保持方面的工作漏洞。当时水务局向外界介绍,由于规划经费的欠缺,深圳的水土流失面积不减反增,而全市水土流失面积由2001年的58.89平方公里反弹至2004年底的80.26平方公里,每年净增新的水土流失面积近4平方公里。在水土流失严重的地区,河道和市政管网也出现淤塞,有的水源地变成水质污染策源地。
市水务局明确表示,水土保持是合理利用山区、建立良好生态环境的综合性科学技术,有削洪作用。目前能够查到的最近的水土流失是2006年的流失面积:74.8平方公里。
雨后交通中断,何时能够不再见?
暴雨侵袭后,出现大面积的交通拥堵甚至中断,已经成为深圳市的常态。据深圳市三防部门统计,此次持续的暴雨过程超过了百年一遇。在灾情方面,截至前日中午12时,市内1000多处不同程度内涝或水浸,宝安区、光明新区、南山前海片区、蛇口片区出现大面积水浸。
就城市排涝而言,深圳多个交通要道的标准恐怕不能以多少年一遇来计,而成为一年几遇。市三防办在介绍近年工作时指出:特区内已初步达到了中等发达国家和地区的防洪排涝水准。很多特区内居民也表示目前特区内的排涝较几年之前已经有了大幅改观,尤其是市中心区的福田、罗湖很少出现大范围积水。
然而特区外内涝和水浸公路等情况则长期没有改观。一旦关外主要通道中断,特区内交通也随之陷入僵滞,交通瘫痪。
客观上讲,深圳市由于综合地势原因,存在一些天然的低洼地带,暴雨后易成内涝。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城市综合规划设计上有通畅的排水系统,同时在低洼地带建设强有力的防汛泵站将积水提升排入江河。
罗湖区在前些年曾饱受水患,但近年来经治理后明显好转。市三防部门就深圳排涝工程介绍:经过20余年的建设,特区内初步形成了雨水管道、防洪沟、截洪渠和泵站组成的较为完善的雨水排放系统,已建和在建的中型雨水泵站多座,总抽排流量约82.7m3/s,其中罗湖雨泵站抽排流量达48m3/s.
脆弱的交通,影响的不只是市民出行和耽搁时间。暴雨后的交通中断,给抗洪救灾、抢险救人等方面都造成非常被动的局面。此患不治,应急预案即便启动,也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
既然罗湖有了成功经验,为何几年来不能及时向整个深圳市推广实施?在下一次暴雨来临时,我们能否看到一个秩序井然的交通?
灾害应急,城市规划的长远命题
以上几个方面,远远不足以概括今天深圳在重大自然灾害发生时所面临问题的复杂性和多元性。但究其一点,起码应当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们的城市规划和发展是否足够充分地考虑到了面对自然灾害时的长远应对策略?我们应当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城市?每次灾害的代价往往体现为基层民众的巨大损失,我们的城市发展和规划是否忽略了他们的处境?在关键时刻的应急预案到底起到了多大作用?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每一次灾难,都应使我们思考城市规划与发展的长远命题。东南大学杨冬辉副教授从发达国家的城市规划中总结:水域空间的破坏是城市发展对自然系统破坏的结果,对于水域生态的恢复也必须从生态整体的角度出发,统一规划。而自然灾难越来越多地显示为人类惯用的“工程方法”对自然整体破坏的结果。
能否破题,深圳任重道远。
本报记者 杨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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