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一位六旬的贫穷老汉举债数万元,甚至“挪用”身患绝症的妻子的救命钱,立志要在平均海拔超过1000米的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榔坪镇大山深处,凿出一条可以通车的路,改变山村闭塞、贫穷的局面,从而让自己和老伴“不带遗憾地离开人世,哪怕债台高筑”。
正当老汉和村民畅想即将到来的通车仪式时,4月12日夜晚的一场大雨,无情地击碎了他们的梦想:泥石流冲垮了300米新修的公路。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看到公路通车的那一天。”近20万的资金缺口让这位六旬“愚公”一筹莫展。
本报特派记者 张勇军 首席记者 姚海鹰
泥石流毁了一个通车路的梦
4月13日上午10时,宜昌市长阳土家族自治县原乐园乡(现并入榔坪镇)——“合作医疗之父覃祥官”的家乡,终于告别雨天,放晴了。
乐园沙地村一组大山深处海拔1500米的白岩山顶,这里散居着30多户人家,共100多人。该组六旬老汉姚开怀和往常一样,带领着10余村民在山上一条新修土路上清理挖掘机留下的碎石、平整路面。
虽然刚下过雨,路上满是泥泞,但这条正在修的3米多宽的路,是乐园沙地村一组第一条可望通车的路。
沙地村党总支书记黄传界介绍,该村与资丘镇杨家桥村毗邻。正在修的这条断头路长12公里,从白岩山乐园沙地村一侧修起,沿山往上修,越过白岩山,便可与白岩山北侧的杨家桥连接,从而打通乐园到资丘的通道,可惠及1300多农户。目前已经修好了9公里。
姚开怀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锄头,一边和村民聊天:“路快通了,一辈子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突然,有村民赶来报信:“不好了!山腰好长一段路垮了!”
姚开怀几乎连滚带爬地从山上冲了下去。白岩山山腰间,一段300米的路段全部被前夜的一场泥石流整体冲垮。
姚开怀一屁股跌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像个小孩似的嚎啕大哭起来,一连哭了1个多小时,跟着他赶过来的村民等在一边,谁也不敢作声。
村民都知道,这条路是姚开怀“砸锅卖铁”豁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当,甚至挪用身患绝症的妻子的救命钱,联合村民贷款8万元开始修建的。他们都说,这是沙地村一组历史以来最庞大的造福后世的“工程”。
而现在,村民们通车路的梦想破灭了。“这里已不再适合修路,需绕到另一座山上。”乐园沙地村一组村民曹建成伤心地说,这会增加至少10万元的投资。对于原本就债台高筑的姚开怀,这笔钱根本想都不敢想。
修了10年断头路,贫穷依旧
“以前,从山上出去,无论是到乐园,还是到资丘,都是羊肠小道,都要走上一天。”村民曹建成说,因为高大的白岩山脉将乐园和资丘从中分开,他们可以算得上长阳居住得最偏远的人。这里山陡坡峭,交通十分不便,让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吃尽了苦头,修路是沙地村几代人的梦想。
4月12日,记者转了三趟车,最后又乘坐摩托车辗转来到乐园沙地村,找到姚开怀的家,姚家在白岩山海拔1200米的平地上。他的土房子破旧不堪,屋内,姚开怀的妻子李于秀静静地躺在黑暗的角落。她患有肺结核晚期和风湿性心脏病,因为治病的钱全部被丈夫拿去修路了,她只能在家等待生命的尽头。
1992年,姚开怀担任一组组长。因为白岩山到资丘镇的路程短,村里决定先打通这条路。姚开怀领命修路。
“当时没有大型机械,没有钱,只得靠人工挖、凿。”姚开怀说,10年后,也就是2002年,他们终于打通了到资丘镇方向的5公里路。
但白岩山到乐园的路依旧不通,从白岩山到资丘的路相当于一条“断头路”,并不能改变一组村民的交通和经济状况。几年过去了,姚开怀和一组的村民一样,住的是土房子,年收入依旧不到2000元。
一组一半以上是光棍
2004年的一天清晨,老姚雇请了8个男子下山卖猪,他们将猪绑在梯子上往山下抬。由于山坡陡峭,猪挣脱绳索蹿进了庄稼地。一帮人人费尽周折才将猪抓住送到了猪贩手中。可是,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8个人在山中折腾了两天。
“猪虽然送下去了,可是瘦了十几斤。”老姚说,加上赔付损坏别人的高粱地的钱,以及请的人工钱、生活费,这头猪卖掉以后,老姚最终还要倒贴钱。
这件事情深深刺痛了姚开怀,但真正让他和村民下决心修路的是,偏远的大山挡住了外来媳妇的脚步。如今,100多人的一组中就有50多名光棍汉。年纪最大的光棍50多岁,年轻的也有30多岁。“光棍村的名号让许多人都抬不起头来。”
几年前,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光棍,姚开怀狠心地将他们赶到了河南“倒插门”。“哪一个父亲不希望儿子留在自己的身边,但他要是留在家里,就娶不到媳妇。”老姚说,他一直觉得愧对儿子。
村里的光棍汉沈昌玉今年50岁。他原是村里的老书记,家庭条件算是好的。他20多岁的时候,曾有人给他介绍过媳妇,但女方只到他家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父亲临终前一直骂沈昌玉没有用,娶不上媳妇。现在,沈昌玉每天都会义务参加姚开怀的修路队伍。
倾家荡产筹资修路
今年2月15日,姚开怀在家召开了村小组会议。“会议的议题就是修不修,怎么修?”姚开怀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他要争取村民的支持。“我们量了几次,路长12公里,预计工期为15天,预算5万元钱。”
姚开怀的提议得到村民的全票通过,大家你100元、我1000元捐出现金。家里稍微富裕的村民向忠金拿出了1万元,村民曹建成把50亩地的山头也让了出来。
很快,村民的捐资达到了17000多元,可对于庞大的修路工程来说,这笔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于是,老姚拎着一篮鸡蛋,还专门买了香烟,挨家挨户上门找人借钱。“有人说我没事找事做,有人看我年纪大了,不放心把钱借给我。”
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姚开怀想到了在附近火烧坪做生意的女儿和女婿。他开始游说女儿一家加入他的修路计划。想到岳父一辈子的愿望就是修路,女婿吴开科停掉了自己的生意,先后贷款6万多元帮助岳父。可是,这个投资就像个无底洞,看不到尽头。“预期15天的工期,现在忙活了2个月都没有完成,5万元的预算,现在却花掉了8万元,还有4公里没有完成。”
为了修路,姚开怀卖掉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两头猪,合计3000多元,近乎倾家荡产。尽管这样,但他和吴开科认为,他们干的是一个造福后代的事情,“值得。”
1200元的救命钱买了涵管
4月3日,修路的工程建设进行得如火如荼。原本身体就不好的姚妻李于秀再次病倒,情况十分危急。姚开怀不得不再次开口找亲戚借了3000元钱,将妻子送到了长阳县医院。临走前,李于秀不肯离家,“眼下是用钱的时候,还是把路修通了再去医院。”
医生偷偷地告诉老姚,李于秀的时日不多了。姚开怀停下手里的活,天天在医院陪伴着妻子,他不断地责怪自己:“要是多攒点钱,早点为她治病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4月7日,正在医院的姚开怀接到了村民的电话,“没有钱买涵管了,要想点办法。”看到满脸愁容的姚开怀,李于秀主动拿出亲友看望她时送去的600元现金,加上合作医疗报销的600元钱,一并交到了姚开怀的手里,“你去买涵管吧,反正我快用不着了。”
“我对不起她啊,但是我又没有别的办法,修路要紧。”4月10日,姚开怀在县城购买了6根涵管,叫了一辆货车拖了回来。
同涵管一起回来的还有李于秀。她要在家里度过她人生最后的时光,了却“看看通车的典礼”的心愿,“我是快要入土的人了,只要路修通了,这些我都愿意。不然,我死不瞑目。”
资金——民间修路永恒之困
4月12日夜晚,新修的公路遭遇泥石流垮塌,姚开怀受到了沉重打击,原本就患有胸腔积水症的他躺在家里睡了一整天,说话也没有了力气。
姚开怀算给记者听:截止目前,12公里的工程只修了9公里,他们请的挖掘机工作了352个小时,开挖了6.4万方土石方,趟过3条河,做涵洞12个,修成回头线14个,光这些工程就花掉了8万元,大大超过了预期。
“除去不到2万元的捐款,我们已经贷款了6万元。”姚开怀说,目前,要绕开泥石流路段,需要追加10余万元,资金缺口至少20万元。“我只能站起来,想办法筹钱为村民把路修通。”
长阳土家族自治县交通局办公室刘主任说,目前,长阳有3000多个村民小组,其中1000多个村民小组不通公路。但是目前,国家的政策是只保障公路通到村里,并不能保障将公路通向村小组。
刘主任坦言,资金是民间修路的最大障碍。“不通车的村小组只能靠自发捐资、筹劳力来完成修路工程,政府目前尚无能力帮助支持他们。”
对话姚开怀:
“没有政府支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记者:你的年纪大了,也没有经济实力,为什么一定要领头修这条路?
姚开怀: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打通资丘到乐园的路,我们享受便利不说,还大大节省了两镇之间的交通运输费用。要想富,先修路。我不带头,这个路终究还是要修的。经济搞活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记者:你举债为大家修路,可这个债还是要你来还?
姚开怀:我想不了那么多,先修了再说。至于欠债,我希望有关政府部门给予我们支持,帮助我们解决资金问题,也请媒体帮我呼吁。
记者:你们要是没有得到资金帮助怎么办?
姚开怀(犹豫了一会):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记者:听说你们在修路之前商量了一个解决资金的计划,就是等路修好后收费还贷?
姚开怀:是的。我们最开始计划,摩托车收10元,小车收15元,大车收30元,大货车收50元。可是,这个好像不能做,我们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记者:你们没有了资金,工程还能持续下去吗?
姚开怀:目前,工程仍在继续,但挖掘机的租金一直是赊账。
记者:还有没有更好的筹资办法?
姚开怀:只有等路通了,我们组织一个通车典礼,到时候把领导们、以及从村里走出去的名人请来,或许能筹一些钱。
记者:你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后悔吗?
姚开怀:只要公路修通了,我无怨无悔,哪怕是背一身债。我唯一对不起的是我老婆。近20年来,我一直为村民修路,而她却在一直为家庭谋生活,支持我修路,我很愧疚。我现在只希望,妻子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我们的通车典礼,了却她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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